漾儿病了,自从她回到海棠店后便一病不起,高烧不断,其间林朝菌不停用药,敷毛巾,仍是退了又增,增了又退,直把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至今日,距他们回到海棠山日起,已过去半个月之久。
林朝菌拧干了水,将毛巾放在架台上,缓缓拉过一把太师椅,慵懒的坐在了上面。如今已入深秋,海棠叶纷纷凋落,而本来存的货,也被先前来的人一块和田玉买了去,所以早已没了海棠茶的原料,又来漾儿生病,人多了也不方便,林朝菌便在门口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
便是这一年的这段时间,海棠山客尽绝迹,分外安静,结合着这个季节,倒真有说不出的萧索与悲凉。林朝菌却巴不得一年到头都是这种样子,每天看到那么多人,总是令他心烦的;他闭上眼睛,悠闲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正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房间里又响起几声咳嗽,林朝菌恍然睁眼,“惭愧,惭愧,竟忘了还要买药……”
苏州城,和仁药铺。
林朝菌愤愤的站在柜台前:“掌柜的,真的一点优惠的不给吗?”
掌柜手拿杆秤,边秤边打算盘,“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如何给你优惠?”
林朝菌瞪大眼睛:“咱十几天的交情,还抵不上这些许银子?”
掌柜没好气道:“莫说你这十几天的交情,人家断水郎中与我十几年的交情,都没跟我要过半点优惠!”
林朝菌一时哑然,讪讪一笑。
“二两柴胡,一两蝉蜕,三两蔓荆子,还有升麻、葛根、牛蒡子……”掌柜拨弄了一下算盘,抬起头,“合计六两银子。”
“六两?怎凭地比昨日多出二两?”林朝菌似有些不乐意。
“你今日可比昨日多拿了五味药,自然是贵些了!”那掌柜竟被林朝菌的无理行径气着了,说话都带了点火药味。
林朝菌啊了一声:“是极,是极。”说罢掏出个布囊,从里面取出六两银子放到柜台上。
掌柜收下银子,疑惑道:“我说你连买十五天的药,怎的还没治好,那生病之人到底得的什么病?”
林朝菌将一包一包的药揣进怀里,不紧不慢的说道:“掌柜营药多年,我买这些药,你又怎会不知是什么病。”
“区区风热发烧,怎会用药多日还不见好?”
林朝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你还是去请个大夫吧,这病了这么久还没好,恐怕不只是风热那么简单。”掌柜好言说道。
“有道理,有道理,我这便去请个大夫。”
林朝菌出了药铺,索然无味,数了数布囊里所剩的银子,竟只剩下了十三两。这可是店里所有的银两了,漾儿的病再不好,不出七日,他们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想到这里,林朝菌不禁苦笑一声,悠悠道:“啊……大夫……大夫在哪呢?”
想来沈老爹在天有灵,只怕会被他气的七窍生烟,自己辛苦多年存下的一百来两银子,居然被林朝菌在短短十几天花的所剩无几。虽说大部分是拿去给漾儿买药,但林朝菌这家伙根本就不知节俭为何物,药材用过一次便丢,大手大脚,无怪天天买药,浪费钱财。
林朝菌路过一家杂货铺,想了想海棠店内的扫帚似乎坏的差不多了,便又进店买了把扫帚。路过粮油店的时候,又忍不住进去买了些挂面,买完后转念想了想,又觉得只有面怎么行,便又进去买了些鸡蛋。
买完这一切,林朝菌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山,却突然发现前方有许多人围在一个小店门前,心中正感好奇,便上前去凑了个热闹。
待林朝菌挤了进去,便发现这众人所围的所围“小店”竟是一个镖局。但见眼前这小小的一扇门两边,分别以丹青墨水书着“信达三江”、“镖传四海”八个字样。林朝菌抬头看门上门匾,赫然见那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云中镖局”四个赤金大字。
林朝菌暗自称赞了一下这牌匾上的书法,暗道此处竟然还有个镖局,实在是新奇事也,也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林朝菌这个家伙进苏州城许多次了,但次次具是没看到这个云中镖局。云中镖局在苏州城扎根数十年,若是这镖局里的镖师们知道,有个人从他们镖局门口路过几十次,竟根本没注意有这么个镖局存在的话,只怕会把林朝菌抓起来暴打一顿才解气。
这事倘若去问林朝菌,估计得到的答复也是这街上许多店铺,为什么我一定要注意到你这家门面这么小的镖局之类的话云云。毕竟在林朝菌嘴里,什么话都有可能说出。
林朝菌随着众人一同站在了镖局门口,因为门口处拉了官府的封条,他也不能贸然进去一探究竟,否则定判个蓄意干扰官府办事的罪名关入大牢。于是听围观众人说,里面貌似死了个镖头,具体怎么死的,大伙也不知道。前不久许连雨许青天带了几个衙役进去后便封锁现场,现在都还没有出来,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个场景。
一个镖局的镖头都死了?许连雨是谁?还是个青天?都是些什么事啊?林朝菌问了问旁边一个大汉,“这位乡亲,那个许青天进去多久了?”
那大汉爽朗一笑:“进去快半个时辰了吧。这位兄弟,你不要担心,有许连雨大人在,这案件就不会不明不白的!”
林朝菌心中一阵无语,担心?镖头死了这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寄镖。心中虽然这么想,但仍是和气的冲那位大汉笑了笑,“多谢,有许连雨大人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棘手的案件。”说完林朝菌将头往里面伸了伸,果然见镖局大堂里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身边跟了几个似乎功夫了得的衙役。只见他满脸愁容,寻问着另一个衣着行衣,面容俊朗的男子。由于隔得太远,林朝菌只能看到他们是在说话,但说的什么,便听不见了。
真没意思,进又进不去,听又听不清,还是回去算了。林朝菌正欲转身走出人群回海棠店,突然人群一阵嚷动,嘈杂道是许大人要出来了,纷纷往前挤来。他重心不稳,加之又踩在台阶之上,竟在这一挤之下险些摔倒。饶是如此,他手中的鸡蛋还是因此脱手而出,掉进了镖局摔了个稀巴烂。
林朝菌见鸡蛋摔了进去竟不顾门口的封条冲了过去,他蹲在地上认真的检查着是否还有鸡蛋没碎,可结果却是大失所望。他无奈的站起身子,拍了拍破烂不堪的灰衫,故作潇洒的对早已来到身前的许连雨拱了拱手:“惭愧,惭愧,小生家境贫寒,今日碎了这几个鸡蛋,是家父辛苦劳作多日才换回来的,此来摔碎无意要闯进来的,大人莫怪,莫怪。”
许连雨微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书生,但见他虽冒犯官府,说话客气却不卑不亢,言行举止全无半分畏意,亦无半分傲气。他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眼前这个书生绝不简单,当下说道:“不碍事。我问你,如果一个人,他死的时候身形还是与生前一般模样,却在半日之内胀大如球,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