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广志这几个年轻小伙子来厂里以后,仿佛整个厂的氛围都活跃了起来,望着他们几个整天上蹿下跳,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宋厂长在办公室里抽起了闷烟,就如自己所想那样,这帮西北来的小伙子们,除了学习接触能力差点外,其它方面那是个顶个的优秀哇!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言行举止,尤其是那使不完的精神劲……这些都不由得让宋厂长眼红,说实话,他厂里的效益放眼整个园区,都属于较低档次的,像这种粗糙的基础制造业,本来就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更别提周边那些和自己竞争的厂家了。如果能有几个像广志他们一样的年轻、有活力的销售员,想必厂里的效益还得翻一番吧!
宋厂长吐了口烟圈,继续想道,说来也怪,这几个小子没来几天,硬是跟厂里上上下下打的火热,没人不喜欢他们,就是学习速度慢了些,平常人最多三天就能学会的东西,他们硬是花了三天才入门,也不是因为他们脑子不好使,更不是他们手脚笨,而是师傅在教的过程中,他们总能提出各种各样的、层出不穷的新问题,有时候连厂里负责技术的老向都会被问住。老向对这几个孩子那是赞不绝口呐,很明显,他和自己一样起了爱才之心!这不,昨晚老向还偷偷跑到自己家里来,跟自己商量着,希望用优厚的待遇留住这几个小子。
自己也不是不想呐,可这几天自己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嘿!任凭自己磨破嘴皮,人家都不为所动、油盐不进,没办法呀!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啥公司,听说他们公司上上下下一百多号员工,可都是年轻小伙子、小姑娘,他们咋就能招到这些个精壮又有活力的劳动力呢?反观自己厂里,都是些年老体弱之辈。
想想也是,在这个年代,这种粗活、脏活、体力活根本就对年轻人没有吸引力,就连自己去年刚大学毕业的儿子,宁愿在那边漂泊,都不愿意回老家继承自己的衣钵,更别提整个厂里,除了自己这个本地人,其余人大多是外来的务工者。唉——本地人当然有资格讲条件,毕竟这里可供选择的企业太多了,哪怕是农村人,也大多是从事一些较为轻松的活计。想到这,老宋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自家这厂,从父亲传给自己,到自己将它发扬光大,稍稍有了些气候,可也就仅仅到自己这一辈为止了……
按照广志等人的计划,这个学习的过程要越慢越好、越细越好,不仅仅是因为慢工出细活,更是为了打消别人的防备,为下一步的工作做准备。没想到几天下来,效果大大超出预期,想想也是,各行各业几乎都一样,哪个当老师的不喜欢吃苦耐劳、有钻研精神的学生呢?广志等八人不但与厂里大大小小三十几号员工熟络了起来,更是获得了厂里唯一技术负责人老向的青睐。
这天晚上,几人按照商定的对策,接了老向一家到附近最高档的金桥酒店吃饭,这里稍微介绍下,根据广志等人掌握的信息,老向原名向天波,今年50岁,老家是江x,32年前,18岁的老向在师傅的带领下南下闯荡,这一闯就是近40年,在这远离故土的位置安了家、落了户。老伴儿是当地人,给他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在深z定了居,女儿较小,目前在广z上大学。因此今晚出席饭局的仅有老向和他老伴儿。
一上桌,广志就带着弟兄们敬了老向老两口一大碗白酒,这一来是感谢老向这段时间的照拂,二来是感谢老向的耐心教导。老向也是个实在人,看着小家伙们都快人快语,他不顾大家的劝说,毫不犹豫的干了自己那碗。
酒桌上,一师八徒天南海北的胡吹海聊,小家伙们一口一个师傅,叫得老向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呀!酒过三巡之后,老向忍不住问起了佳鑫公司的情况,于是广志作为代表,把自己进入佳鑫公司前后的人生经历娓娓道来,当说到那段苦难的农民工经历时,老向老俩口无不为之落泪,当说到进入佳鑫公司以后,天翻地覆的变化时,老两口无不为之欣慰。待广志介绍完自己的经历,他转而问起了老向厂里的事,这话题一开口,老向就滔滔不绝的倾诉着内心的苦水……
若干年后,当广志回想起这段经历,不禁让他联想到《孟子》的天时、地利、人和。也不由得为中华几千年的酒文化所折服。为什么国人总是喜欢在宴上饮酒?在广志看来,酒是内心的一扇窗户,透过这扇窗户,你我都能去掉伪装,能看到彼此最真实的一面。当然,因这次饭局而起,广志不但成功偷师学艺,更是虏获了老向老俩口的青睐,之后更是获得了和其女儿的姻缘,那是后话……
老向即是如此,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拢了,听着老向断断续续的说完,众人才知道,宋厂长这个厂并不像表面那么一团和气,从老向的话语中,广志听出了两层含义。一是老向本人是怀才不遇,虽然他没啥文凭,但他入行早、肯钻研、能吃苦,在预制混凝土行业摸爬滚打几十年,市面上任何以水泥为基料的新产品,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但也是苦于没有文凭,达不到凭职称的基本门槛,职称上不去,工资待遇自然就上不去,否则早就被那些大公司、大企业挖去了。老向回首一想,当年自己带的徒弟,都有人成了业内颇负盛名的精英了,这一辈子都吃了没文凭的亏,所以才逼着俩孩子刻苦读书。二是宋厂长为人抠门,老向是七年前来到这个厂的,那时候厂里的效益不好,怀才不遇的老向遇到了求贤若渴的老宋,俩人的相遇如同哈雷彗星撞地球,在行业内激起了不小的浪花,使得原本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厂,在业内有了一定的名声。可有的人就是这样,可以共苦,不可同甘,发迹之后,老宋完全像变了个人,开坐进了空调房,翘起了二郎腿,端起了领导架子,再也没像从前那样光着膀子和大家一起拼命了。直到这时,老向才恍然大悟,原本以为自己至少是个狗头军师,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还是打工仔一枚。最让老向气愤的是,当初说好的股份、地位等,老宋一样都没给自己兑现,仅仅是把自己的工资涨了一点点而已,和自己带给厂里的效益相比,完全是九牛一毛……
说到这,老向长叹了口气,不顾老伴的反对,自顾自饮了一大杯,然后自嘲的笑道:“还好我那两个孩子争气,不像老宋家里那败家子!”
众人纷纷劝说老向想开些,广志打了个眼色,起身去上个厕所,示意大家接着聊,多嘴的长毛忍不住问道:“向师傅,您在厂里每月工资是多少呀!?”
老向还没开口,他老伴儿倒是抢着道:“一年15万,每个月工资1万,年底有3万的分红。比我在制鞋厂做小工多不了多少!也许在你们那看来是高工资,可一来我们这边用工成本高,二来房价高,这工资也好看不好用,好不容易让儿子成家立业,紧接着又要给女儿准备嫁妆,唉!我们老俩口这么多年,还是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话一出口,几个小家伙都乐了,老向忍不住探其究竟,长毛道:“向师傅,您猜猜我们工资多少?”“有多少?”老俩口异口同声的问道。
狗娃看了一圈,发现广志还没回来,怕长毛说错话,于是抢着道:“向师傅,刚才广志给您们介绍过了,我们之前都是农民工,一天135元,还长期找不到活干,过得是风餐露宿的日子。”看到老两口点点头,狗娃接着道:“咱们是今年七月初进的公司,进公司以后,包吃包住不说,五险一金齐全,吃的是三荤三素,牛奶、鸡蛋、水果就没断过,住的是二人的标准间,洗衣机、空调等一应家电都齐全。”
狗娃还没说完,老向便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怪不得宋厂长说开出了好条件,你们都不为所动,怪不得呐!”
“那可不?”狗娃得意道:“七月份算是实习期,只发放了学员工资2000元,但是八月份,算上各种奖金、提成,咱们拿到手的,都有7000往上,而且年底还有年终奖呢!”。
狗娃一番话,已经完全颠覆了老向俩口子对西北地区的认知,老向小心翼翼问道:“你们那边的经济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刚好这时候,去厕所的广志满面春风的回来了,他替狗娃答道:“当然没有,我们来的那天还在开玩笑呢,光h市这个最偏的地级市,税收就和咱们省城差不多了,您肯定很疑惑,我们这些人,全都是泥腿子出身,又没有高学历,为何公司会有这么好的工资待遇,简直是不可思议,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