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六月登高望远,见山峦青葱,岷江汤汤,造化钟神秀,见之而觉蚍蜉蚁子之渺然而已。——《知天命》
卫舒窈早对秦堰心向往之,如今来了,自然恨不能快些去看。宋昭宁见她这般兴高采烈,自然也不忍扫了她的兴,便应道:“且稍待片刻罢,我梳了发,便出来了。”
卫舒窈在门外“嗯嗯嗯嗯”个不停,直说道:“我便在这里等着姐姐。”
宋昭宁听着她的声音,便能想起她说话的语气了,因而颇有些忍俊不禁,叫月笙极快地给她梳了发,推门出来见她。果见卫舒窈今日仍穿着一身窄袖束腰的,愈发衬得她像一个少年郎。
宋昭宁见了,忍不住笑道:“你果真是欢喜上这身衣裳了,今日竟也穿着它。总不至于在秦堰的一旬都这样穿着罢。”
卫舒窈只嘻嘻笑,上来挽了她的手说道:“姐姐不觉得这般穿着好看么?倒显得愈发英气了呢。况若是嫁人了,日日往来都是京中的官宦家眷、名门贵女,届时只怕便是想穿这样的衣裳,也是不能了。所以好容易妹妹穿一次呢,姐姐可不能说我。”
宋昭宁听了她这话,捂着嘴笑,“罢,罢,罢,不说你,左右这里不是锦官城中,也不是同京中贵女们在一道,这些旁枝末节,便也随它去罢。”
又见卫舒窈只一人来了,不曾见卫湛,因问道:“你哥哥不曾来么?”
卫舒窈道:“可别说他了!枉我还以为他跟着我们来,是因挂心亲妹的安危呢,谁想他到了这里却说是因有些事物要同秦堰的官员商议事情,怪道怎么这么休沐长,原来原是因公干来的。来了这里便出去了,我想叫他歇歇也不肯。可真真是气死人了。”
宋昭宁听着她这埋怨,反倒笑出声来,挽着她的手道:“你同你哥哥的感情可真是好。”
随后同她一道走出门来,笑道:“走罢,我们且去秦堰看看。”
卫舒窈“诶”了一声,连忙跟着宋昭宁一道去了。
眺望秦堰最好的地方乃在秦堰楼,七层的宝塔层层垒上去,正是在高楼之上,将秦堰沿道之景尽数看个分明。卫舒窈下了马车便朝着楼上跑去,脚步声脆响,一面扬声呼道:“宋姐姐快上来,宋姐姐快上来。”
宋昭宁抿唇笑了一阵,仰头望去,只见秦堰楼似高可入云,直望上去,尖尖的戳入天空中软白的云朵里,竟是好看极了。她步履慢一些,缓步走上去,听见木楼梯上“咯吱”、“咯吱”的响声,于是也连忙唤卫舒窈道:“你好歹慢些,不要跌了。”
卫舒窈却早已欢喜坏了,哪里还能听见旁的声音呢,蹭蹭蹭地上了楼,立在最顶层的阁子里,直向远处望去,却见宽广岷江自「鱼嘴」处骤然分开,涛涛江水拍岸,其势震耳欲聋。
卫舒窈双手撑在秦堰楼栏杆处,面对天地间的广大造化,一时竟有些失神。她心中想道:人力所能至者,大抵也不过如此了罢。便是末世之时,有异能者众,却因人心不齐,很难造出这样宏大的工程来。人力的造化,在自然造化的面前自然只能称之渺小,但顺之天性,以疏代堵,却也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只是逆天改命之事,便是他们得了鬼族的天演石,又果可成行么?
她心中没有半分把握,正是沉思之际,却听身后传来木楼梯“咯吱”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轻而缓的脚步声。她于是连忙回过了头去,笑着唤道:“宋姐姐。”
宋昭宁见她面上全是笑意,也忍不住笑道:“跑这样快,现在看见了,是什么感受?”
卫舒窈笑回道:“惊为天人。”
她看着宋昭宁亦走了过来,遥遥望着秦堰河水流势并山川之色,那勃勃的绿色同汤汤的流水一齐涌入了她的心里。
宋昭宁道:“怪道前人总说,非山川之景无以涤荡胸怀,见了这般广阔景致,心中确乎只觉浩大,人世间的悲欢相合,竟也算不得什么了。”
卫舒窈闻言,朝她这里忘了一眼,直看得宋昭宁觉出不对劲来,遂偏了偏头问道:“怎么了?”
卫舒窈问道:“人情悲欢固然较之山川之变,流年之久是一桩小事,那家国变更,改弦更张之事,亦以为小么?”
宋昭宁回道:“是大是小,不过是「我见青山多妩媚」罢了。”
卫舒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宋姐姐,你这回答,可是狡诈了。”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不过是人将自己的情绪心境移到了山川这些外物上头,实则青山流水俱无情,哪里就能明白人的苦痛呢?宋昭宁这话,也不过是答,家国天下之事,若放在在意的人心里,自然是万事都比不得它重要的,但若移之以青山河流,朝代更迭,沧海桑田,与其而言,实则也是没有半分不同的。
卫舒窈笑了一下,她道:“所谓「我只故我见」,想来也不过如是了罢。”
她及时止住了说这些唯心而论的东西,转而拉着宋昭宁看秦堰的景色,顺着索桥、鱼嘴、飞沙堰、宝瓶口一一看过去。宋昭宁遍览群书,因同她讲这些的来历,卫舒窈听着,心下叹服不止。
二人看了好一阵,因下了秦堰楼,说近前去看看。
秦堰楼下来便连着安澜索桥,汹涌的岷江江水自索桥下奔涌而过,卷起的浪花直拍上索桥桥身,空气里是一片湿润的气息。
卫舒窈好似如燕归林般跑了下去,在桥上蹦蹦跳跳,连声呼道:“宋姐姐,快下来,咱们过桥去「鱼嘴」那处!”
宋昭宁见她在桥上蹦跶的欢快,那桥又原是铁索的,下面又是奔腾的河水,看着就叫人心慌,连忙呼道:“你小心些,不要蹦了,跌着了不是玩的。”
但卫舒窈原本就自恃胆大,闻言只是嘻嘻笑,又连忙蹦了两次,欢快道:“姐姐不要担心,这桥稳着呢,快来快来。”
宋昭宁对她这般好动的性子没了法子,只好笑着一并走了过去。只她天性不是爱蹦跶的,见卫舒窈如此也便罢了,自己却不大做得出来这般动作,是以仍缓缓地过去了。
那索桥侧面扶了三道铁索,下面则是一块一块木板拼接起来的,走上去全然不稳,一路都是晃晃悠悠的。
宋昭宁耳边听着奔腾水声,眼睛也不免向下面望去,只觉咫尺之间便是那涛涛江水,顿时脑子便昏起来,连忙扶住了一旁的铁索,闭了眼睛。
卫舒窈虽在前面走着,但也关注着她的动静,觉出她似停了脚步,连忙回头一看,却见宋昭宁扶着铁索,却有些不敢走了。
卫舒窈嘻嘻笑,上前去拉了宋昭宁的手,一面又伸手去蒙住了她的眼睛,笑道:“宋姐姐,过江时万万不要向下看,不然汹涌江水近在咫尺,心下生了胆怯,反而不易行走了。”
她拉了宋昭宁起来,询问她,“宋姐姐可还能走么?”
宋昭宁被她安抚,倒觉得有些赧然,到底按理说她还痴长卫舒窈几岁,胆识怎么反而不如了呢。遂借着她的力道站起了身,笑道:“我没事。”
卫舒窈细看了看,果然宋昭宁面上神色已经缓和过来了,于是笑着道:“姐姐没事就好了。”
说着蹦起来,双脚在铁索桥上一跺!那桥突然受力,猛然就像左右一晃,卫舒窈拉稳了宋昭宁的手,嘻嘻笑道:“姐姐你看,也没那么可怕嘛,大胆往前走就是了。”
宋昭宁被她这样一闹,真是哭笑不得,遂拉了她的手,“走罢,我们且过去。”
卫舒窈“诶”了一声,同她朝鱼嘴方向走去,但走路依然不老实,只一路蹦过去,欢实极了。
宋昭宁拉了拉她,将她往索桥中央拉了一些,唯恐她落下去,卫舒窈察觉了她的好意,抬头冲她笑了一下。
却不想眼睛一转,却看见对面鱼嘴上立着的人,卫湛同旁的人站在彼处,正在轻声说话。
卫舒窈连忙挑了挑,扬声喊道:“哥哥,哥哥。”
卫湛回眸,正见卫舒窈并着宋昭宁走来,看见他回头,顿时高兴极了,便从那索道上径直跑了过来。
卫湛看得心惊胆战,连忙喝道:“你慢些,莫要胡闹!”
方才秦堰长史方告诉他,这几日岷江上游正下大雨,下游亦是淅淅沥沥落雨不止,只刚好他们今日到此没有罢了。但饶是如此,岷江水位实也上升不少,他今日同长史来此,正是要看这里的水位上涨情况。
卫舒窈却不知这些,只跑到卫湛身边来,笑着指了指远处,道:“哥哥,我同宋姐姐今日正来此看秦堰呢,不想碰上了哥哥。”
卫湛见她无事,心中终放心了些,抬头朝宋昭宁望去,却见她缓缓行来,倒也是走在索桥中央的位置,不必卫舒窈一般鲁莽,也便放了心。
他因同长史已说完了话,拱手作别,待其走了方低声对卫舒窈道:“你日日同宋姑娘在一处,也学学她的风度,这样蹦蹦跳跳的,倒成什么样子?”
卫舒窈:“知道了知道了哥哥,全因你不同我出来玩呀,所以见到了才会这样高兴啊。”
卫湛见她如此,也说不出旁的话来了,只抬手摸了摸她脑袋,道:“你总要学着些,不是就会成亲了么。”
他也不过提这样一句,因见宋昭宁走得缓慢,便想着她或许终究是怕的,遂向前几步,便要去接她过来。
却不想索桥此时却忽然被惊涛一打,顿时摇摇晃晃朝一旁偏去,宋昭宁站立不稳,直朝索桥边缘跌了过去。
“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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