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被掩三百余年,一朝骤发,而有惊天之变。——《知天命》
宋昭宁见了那门内倾泻出的暖橘色灯光,倒想起梦中所见来,因径直向前两步,助卫湛推开了这道铁门。
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门内左右烛火通明,直将此密室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宋、卫二人原见黑色森森鬼气,如今骤见明光,都觉眼中渐氲起泪来,连忙眨眼伸手揾泪方止。
卫湛一时抬眼,却见那石壁之上俱是一团黑气,因遍望四围,却不见先前所见壁刻,不免“嗯?”了一声。
宋昭宁听见,亦抬眼望去,却才见此时所见与梦不同,因走了两步至于石壁边上,以手抚之,寻之半晌,终发现那石壁上原覆上了一层尘土,手指若稍有用力,便有土尘纷纷落下,因灯下观去,却见土尘之下慢慢现出「天下是定,渐生清平之气」几个字来,竟同梦中所见的一样。
宋昭宁手指落在「清平」二字之上,半晌不曾动作。卫湛察觉不是,因问她道:“这是怎了?可要继续挖开?”
宋昭宁心道:我梦中虽见了那些字样,但这里却被人覆了,必是白衣不愿叫人再寻过往。况此事若果然被深挖出来,人鬼同盟立时便成了一个笑话,却又如何能联合抗韩?况又置封胥于何地呢?
她心中存了三分私心,因垂眸望着那落出之字半晌,终同卫湛道:“卫湛,我有一桩事要同你说。”
卫湛见她面色严肃,又见那壁下隐约能见字迹,但宋昭宁却不曾深挖,因转念一想,便思此事怕是与人鬼二族往事有关,因沉声说道:“宋姑娘,请讲。”
宋昭宁道:“我于梦中见了此室风景,其时壁上犹见白衣所书草书,内里回溯他与黑衣往事,然则乙酉之约之后,黑衣却疑心鬼族,因将鬼族困于六地,以阵法绞杀。白衣以一己之力挽之狂澜,也只救下鬼族半数之众,而那些人,亦因元气大伤而逐渐凋零,后鬼族遂只余数千之众。”
她的手落定石壁字上不动,因说道:“谢青衣曾同我道,鬼族先时不知何故病死者众,正是此事之后不久,而便是因此,鬼族元气大伤。世人所传鬼族生死人、肉白骨的能耐,亦因鬼王失踪,鬼王卜庄遗失,天演石下落不明,而全无用武之地。”她沉吟半晌,说道:“而这些前后左右之事,便在此都对照了起来。”
卫湛沉吟不语。
在见之白衣所书「澹台束,你负我」六字之时,他心中便已有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揣测,只这份揣测于今无益,他因而不敢开口言明半分。但宋昭宁已见白衣昔日所书,且这又与鬼族谢青衣从前所言相为对照,可见其真。但人鬼之盟方定,此时若爆出此事来,必生大乱。
宋昭宁见他沉敛不语,因道:“此事虽得其里,但却不可告之于人,我私心里只愿此事永远不为人知的好,但锦官城两地枯骨已开,怕是难以死瞒。因想问问你,如今该当如何,是上报或是分辨,是明抑或是暗,总该有个章程。”
卫湛心中亦知死瞒不妥,况锦官城四围骸骨已出,鬼族长老必能察其不妥,因动了将此事盖至韩怒身上的念头。但此法恶毒,他却不愿告诉宋昭宁,因抚壁说道:“此事尚需再做计较,为今之重,是该当如何出去?”因指着外面说道,“那些骸骨独不敢到这里来,但此处却又是个密室,逃脱不得的。若果然我们被困此处,那便是知道了往事,不能诉之陛下,又不能早做安排,实则仍是被动。”
宋昭宁因向他所指来路看去,却见明光之下,那些鬼气中的碧莹却都显露出来,密密麻麻地堆在密室门前,仿佛千百双碧绿眼睛直望向密室,顿时唬了她一跳,连忙向后避去。
她因想到幻境中有人着了白衣,回身望她,叫她顺着他的方向而去,因想着索性死马当做活马医治,忙想着幻境中的方向,向密室内里走了两步,以手探之石壁,一面搜寻一面说道:“我在幻境中见那人叫我朝这里而来,虽不知其用意,但为今却没有别的法子,只好照这里找寻找寻。”
卫湛闻言,亦随她找来,双手在内壁扣之数次,细细去听石壁传回的声响,后果听见一处声音空茫。他连忙定眼瞧去,连道:“想是此处。”
宋昭宁亦同他寻来,二人直在壁上找寻机关,不多说果寻见一处凸起圆环,连忙用力拽了拽。
但听“轰隆”一声巨响,石壁竟颤动起来,缓缓朝两次打了开来。
二人心中俱喜,正觉天命向宠,却不想虚空中却猛然传来“嗬嗬”两声大笑,而后便听鬼语张狂说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宋昭宁、卫湛二人登时大惊,连忙抬头迎声望去,却见密室上方一团青黑鬼气猛窜下来,伴着“嗬嗬”狂笑,直扑卫湛而来。
卫湛面色一沉,已认出这正是他们初入陵墓中暗箭伤人的那一鬼气,当下并不答话,只抬手提剑直迎了过去。却不想那鬼气未及近前,身形却忽然一转,竟在转瞬之间变了方向,当下向着宋昭宁直扑了过去。
卫湛心中一悸,只觉血气上涌,竟是不由自主开口唤道:“宋姑娘——”
与此同时,封胥正要开口问长老口中所言「澹台」之语的究竟,却猛然觉得心中一沉。他直觉宋昭宁怕是不好,连忙低头看去,却见他手上却骤然现出血红纹路来,那纹路仿佛血迹敷衍开来,在瞬息之间,便直叫他手上滴下血来。
如斯动静,长老如何注意不到?当下抢前两步,直握住了他的手,拧眉说道:“宋氏怕有大难,便是我也不曾见过这般浓郁鬼气。”
封胥闻得此言,心中更是唯恐,当下滑开长老抓住他的手,身形直向北而去,声音却自空中远远传来。
他道:“长老,某先行一步,望长老见谅。”
瞬息之间,身形已猛然窜出十余丈远。
长老见其如此,亦感于其与宋昭宁之情深,又思之宋昭宁身上所佩玉佩,乃与封胥心头血相连,因恐之面对如斯强大鬼身,亦应付不来,所以也连忙跟了上去。
而他先前所寻得的那一方令牌,他如今也没有时间细思,因而只好放于怀中,而后身形一荡,亦猛然追了出去。
陵墓之中,宋、卫二人却渐觉力难支撑。那鬼气同他们往日所见俱不相同,寻常鬼气都乃黑色,且多能化人形,独形看来,并不与人有分毫不同,但此时他们所见鬼气却是一团青黑,乌沉沉地落在他们的眼前,看着人心中颇抑。
那鬼气“嗬嗬”直笑,圆团似的身躯猛然一蹦,忽而搅动周遭鬼气大作。四围那些粘腻厚重的鬼气猛然攒动起来,直逼宋、卫二人而来。那些黑沉鬼气好似化作了坚硬墙壁,一时径直逼迫,叫其翻身侧转不能,卫湛以手硬撑,意欲于此壁缝之间求一生机,却不想那鬼气中竟化出箭矢千百,直朝卫湛的双手刺来。
宋昭宁在旁见得大惊失色,直呼“小心——”,一时忙奋力将卫湛整个人向自己这里一拽,也不寻别处,只顺着卫湛回身力道径直向后一扑,直扑在密室的冰凉地面上,落地但闻玉佩“叮当”作响,宋昭宁连忙伸手摸去,却只摸到一半的玉佩。
——那玉佩又碎了。
她心中想到,这玉佩两番碎于人手,分明是封胥送与她的念想,却这般命途多舛,叫人心伤。况这鬼气十足诡异,她竟宁愿封胥不要来此,枉送了性命。
她心中作了如是想,一时竟再也起不来了,只见到地面上鬼气层层汹涌而来,卫湛亦见之如此,又知再无可避之处,一时只能叹道:“是湛带累了姑娘。”
宋昭宁回道:“生死绝境,原非所愿,既人事已尽,便请卫公子将这些愧疚丢开手去罢。”言罢闭目等死。
那鬼气“嗬嗬”笑道:“怪只怪你二人硬要入此地,于先王大有不敬。且受死罢。”
一时径将鬼气涌来,直逼宋、卫二人。
却不想正是此时,他身后忽而“轰隆”之声大作,那鬼气连忙向后看去,却见陵墓石壁被人自外破开,墙壁轰然倒塌,直逆光现出一个人影来。
封胥提剑而入,将手中长剑径直掼入了那青黑鬼气之中。
鬼气万想不到鬼族竟也自相残杀,直维持惊诧姿态,只呼出“鬼族……”二字,竟就被封胥一击而中。他身形一动,立马便要抽离躲避,却不想它原不能见光,此时明光涌入,竟直直将它定在此处,而后众人便陡然闻见一声怒号,那鬼气在阳光中被照不过瞬息,竟就脑袋一偏,骤然死了。
一时兔起鹘落,竟辗转骤结,宋昭宁只抬首向封胥望去,见其无碍,终于心中大定,连忙唤了一声,“谢青衣——”
然则封胥不答,只看着墙壁不语。宋昭宁顺着望去,却见方才因他破开石壁,那土尘下的字迹竟又显露了出来,直写道:
——人族只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不论前因所以,直布下通天之阵,意欲将鬼族之众一网打尽。
宋昭宁颜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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