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之时,韩怒以粮草诱之,未辨真伪。——《知天命》
陈仓久攻不下,韩怒与其副将诸人商议之后,遂暂缓攻城,在陈仓城下陈兵数万,双方对峙却再不曾动手。
宋昭宁听闻了消息,同卫舒窈一并上城墙去望了望,果见城下浩浩汤汤的人马,军旗肃肃,纵是凝而不动,也叫人不敢小觑。
卫舒窈对宋昭宁悄声说道:“怪道说猃狁兵力强大,这般的气势,便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只是何以韩怒一改先时进攻之策,只同麒麟对峙呢?”
宋昭宁不语,拉着她下了城墙,见左右无人了方才说道:“他既这样做,免不得是想起来陈仓城中粮食已然不足,因才这样同麒麟耗着,意欲逼迫麒麟投降。”
封胥同祁湛将城中少粮之事压了下来,城中百姓无一个知晓城中如今粮草将断的事的,只见战场上麒麟同鬼族将士英勇,便个个振奋不已,宋昭宁在城墙上自不会说起城中粮草将尽的事情,若因此叫将士军心不稳,那便是犯了大忌,因也是在左右无人处,才同卫舒窈说起此事来。
卫舒窈拍手笑道:“姐姐说的是。但猃狁万想不到麒麟早有谋划,便是真这样耗着,他们也讨不得好。”
宋昭宁道:“此事说来亦是韩怒心中揣测,必当不得真的,是以他定还要试探求证,或用别的法子。”
卫舒窈问道:“那会是什么呢?”
宋昭宁静思片刻,笑道:“我亦不知,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亦不过等着他动作罢了。”
宋昭宁所料不错,果然,对峙不过几日,猃狁那面便先有些耐不住了,一猃狁将军孤身深夜入城,带来了投名状。
“粮草?”
封胥拧眉听见,“他真是这样说得?”
“正是。”原凉州军统帅钟岳如今正立在谢青衣面前,向他汇报猃狁将军来投缘故。他回道:“那猃狁将士自称阿古达木,乃是原来巴特尔身边的亲信,后来巴特尔死在战场上,猃狁兵力被韩怒全面接管,对他一直不大重视,他因觉得在韩怒身边带着并不能功成名就,因打算另投明主。此其一。”
“其二,乃是他眼见韩怒攻城的这几日,猃狁死之者众,且死掉的那些人泰半都是巴特尔从前的亲信,他因怕接下来便轮到自己,所以也不得不谨慎为之。”
“况,还有第三——”
钟岳说到此处,不免顿住,而后向谢青衣望了两眼。
他听见谢青衣问道:“哦?第三是什么?”
钟岳收回了目光,回道:“其三,阿古达木称将军用兵如昔日麒麟名将封胥,他因曾败在封胥手下,对其心有敬意,而如今见韩怒行军,却有纸上谈兵之嫌,因自剖胜负,也要择良木栖之。”
谢青衣手上动作一顿。
他将手中扳指往案上一掷,“既是如此,便见他一见罢。”
钟岳观其眉眼,意欲从他神情中读出什么来,却竟看不出任何线索。他听见谢青衣这样命令,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拱手,“喏。”
当日晚上,封胥见了这个要投诚的人,同见的还有祁湛。他们听得阿古达木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韩怒粮草亦面临不足,正要从长安运粮前往陈
仓;二是他可以将猃狁运粮线路告知谢青衣,但因他目前还不敢同韩怒撕破脸,所以届时怕不能同去,只能托人送出消息来。
祁湛听了此言笑了,“你不过三言两句,便要叫我信你?消息不知真假,远近也不能前知,阿古达木,你是在将我们当傻子哄呢?”
阿古达木嘴唇哆嗦了一下,回道:“我也知此事有些不妥,但我手下将士仍在韩怒手中,便是我走了,我总不能不顾及他们。况我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我定不会骗你们。”
长生天是猃狁无所不知的神,封胥久和长生天打交道,自然深知此事。
祁湛却不信他的话。猃狁也不是所有人都信奉长生天的,况他们并不知阿古达木此人根底,又涉及出兵大事,自然不能就此信了他。阿古达木见他们神情,便知此事还有待商榷,因问道:“那不知二位要如何才肯信我?”
祁湛思索片刻,笑了,“旁的倒也罢了,但粮草之事却不能随意待之,将军既有归顺之心,不妨就以此为投名状罢。韩怒的粮草自长安运来,自也要在中途交接,将军若心系旧部,倒不若率领千余旧部运粮至于陈仓,至于城外,我们自然派兵迎接将军。如何?”
阿古达木沉声说道:“然则若是如此,我名下旧部却不能全然带出,只足半数,余下半数又应如何?况韩怒未必允我行押运粮草之事。”
祁湛回他:“这便是将军应该想法设法去解决的问题了,况便是再妥善的法子,难道就能叫将军的属下全都安然到了麒麟?将军又如何能确保将军手下的兵士又并无反抗的心?”他的目光落在了阿古达木身上,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将军,机会已经送到了你的手上,如何抉择,都看将军了。”
阿古达木陷入了两难。
祁湛却再不看他,只端茶送客。
走至门前时,阿古达木顿住了脚步,转头对上了封胥的目光。
他说:“这个条件,我应了。”
封胥并不意外,他遥遥朝阿古达木望了过来,端起了手中的茶盏。
“那么,合作愉快了,将军。”
他这样说。
“后来呢?”
宋昭宁听他说至此处,便亦停住了,不免问道。
封胥回过神来,答道:“阿古达木口称本月十七正是韩怒从长安运粮之际,遂定了那日与我们相会,韩怒并不信他,因除了派出他来以外,怕也还要派出旁人,但到底如何行事,就看他能做到几分了。”
宋昭宁闻言道:“我们原来与白宿所定的时间,也正是中旬时候,如今却偏又有这样一个人以粮草的名义找上门来,实在是不能不叫人起疑。阿古达木其人可查过了?”
封胥答道:“查过了,正如他自己所言,他确是巴特尔原来的手下,不被韩怒重用的,但这却也未必能叫人相信,既他原来不被重要,若能设一个局,造成我军的伤亡,未必不能作为他在韩怒面前聊表忠心的投名状。”
宋昭宁因思道:“便是这样,他若要引麒麟将士入局,这话里怕也有三分真的,唯此三分真的,也足以叫人随之去一次了。”
祁湛、卫舒窈俱坐在旁侧,卫舒窈听见此言,略思了片刻,回道:“正是这个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