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显然没想到朱年年会突然把话题转这么远,当下便愣住了。尤其听到“学堂”两个字,有鱼眼里更是闪现一抹叫人看不透的迷思。虽然他很快掩饰过去,但朱年年还是注意到了。
朱年年当然不清楚有鱼心里具体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他那复杂的眼神背后代表的含义。是以朱年年没再出声,也没催有鱼的意思,只等着他考虑清楚后自己把决定说出来。
“我不想去学堂。”有鱼并没有思考多长时间,甚至说出这个决定时神色也很平静,眼底更是再看不到之前隐隐的挣扎。
对于有鱼的答案,朱年年并不很意外。微顿了顿,她认真望了有鱼一眼方才迟疑道:“你这么聪明,性子也比村里别的小孩稳重许多,这样好的条件不上学堂,你自己不觉得浪费我都替你觉得可惜。”
有鱼大约是心里彻底想清楚了,此刻瞥了眼朱年年回答得很是漫不经心:“没什么可惜的,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多了去了,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就冲着这句话,你就必须去学堂!”这强势的话可不是朱年年说的,而是端了一盘子烧鸡正打厨房出来的朱一顺说的。
朱年年和有鱼同时望向朱一顺,脸色不由都有些尴尬。朱年年是没想到她悄摸摸和有鱼私下讨论的事会被她爹听了去,有鱼则是为自己方才那一番听着很潇洒但实则并不完全出于本心的话而羞愧。
朱一顺很快落了座,望着朱年年和有鱼一本认真地道:“有鱼这学堂是必须要去的,这事我前两天就想过了,今天阿年既然提起,那正好咱们聊一聊。”
“朱叔……”朱一顺不容反驳的语气叫有鱼有些无措。
“有鱼,你刚刚那话错了。”朱一顺没让有鱼把话说完,而是继续正色道,“这世道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是不少,比如朱叔就是。朱叔的日子在这些人中过得还勉强算得上顺遂,但并不像你认为的人人都可以活得很好。活自然是怎样都算活的,但不识字、没学问,这辈子的出路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你还小,应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
朱年年不知道有鱼听到她爹这番话后是什么反应,反正她听完了是觉得佩服不已。她爹实在是个有想法有深度的人,这些或许不是所谓的学问、书籍告诉他的,却是他人生的真实体会与人格体现。在现代活过一世的朱年年更是对她爹这番话深有同感,不是说读书是唯一出人头地的途径,但它至少不会让你有一天陷入毫无选择的窘迫境地。
小鱼儿,你能明白吗?朱年年温柔又怜惜地望着有鱼。她想,他还这样小,不明白也是正常的,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尽力说服他改变主意!
有鱼被朱年年看得难免有些不自在起来,她这是什么眼神!他当然能明白朱叔的话,他也知道读书的重要,只是,他心里却有许多顾虑,有些是能说的,有些却是他一辈子再不愿意去提起的。
“有鱼,你是不是担心束脩的问题?”朱一顺微顿了顿突然问道。
有鱼没有否认,这的确是其中一个原因,他现在住在这家里,哪里还好意思上什么学堂?那可是不光要花钱还叫家里长期失去一个劳动力的事,虽然他年纪还小也贡献不了多少力气干活,但总比没有强。
朱年年也意识到有鱼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拒绝了,不由蹙着眉头陷入了纠结。她虽然觉得有鱼上学比钱重要,可在钱这个事上她是没有话语权的,家里就靠她爹一个人赚钱养活,这钱该怎么使还是要看她爹的决定。
朱年年突然有些懊恼起来,她怎么之前就没想过要赚钱呢,偏偏到了有鱼这事才意识到问题!她从前只觉得她爹能养活家里、日子能过得去就可以了,现在想想未免太没远见了,真是白活了四世!不行,她不能浪费自己的头脑和经验,她之前有一世家里可是世代经商的!看来必须把赚钱的事尽快提上日程了!朱年年暗暗下了决心。
当然,除了朱年年自己,另外两人此刻是完全不知道她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的。
“束脩的问题你不必担心,这点银子我还是拿的出的。”朱一顺看着有鱼严肃而认真道,“你娘把你托付给了我,我没本事给你好生活,但至少不能让你连学堂都上不了。你这孩子看着就知道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万不能在朱叔这里耽误了。”
“朱叔,你这样说才是叫我羞愧。若是没有你,有鱼这会儿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世上……”有鱼知道轻易不能叫朱一顺改变主意,迟疑了一会儿才又道,“朱叔,上学堂的事,我再想想吧。”
朱一顺听有鱼这话显然不满意,当即便要继续劝说。朱年年却是能够理解有鱼的心情的,一见她爹急了,忙插话道:“爹,其实先等等也是对的。左右这个时候去学堂也跟不上先生和别的学子的进度,倒不如明年开年了再去。”
有鱼没想到朱年年会突然帮他,不由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结果换来她一阵挤眉弄眼,倒像是他和她串通好似的。有鱼有些无语,默默地又收回了眼神。
朱一顺觉得女儿的话有些道理,不过还是蹙眉摇了摇头:“八岁入学本就有些晚了,这会儿到明年还有半年的工夫,对有鱼来说这又是耽误!”
朱年年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忙又接口道:“爹,你忘了我在清渠县跟着先生也是读过两年书的吗,这半年可以让我先教小鱼儿一些简单的诗书字句,对他明年去学堂也是有益处的!”
其实朱年年是七八岁时才到这个时代的,在清渠县她只呆了半年就回朱溪村老家了。至于八岁之前她在清渠县跟着一个先生读了两年书的事情,都是她后来从她爹娘的闲话家常中了解到的,这会儿正好拿来应付她爹了。朱年年觉得自己的提议以及给出的这个理由很充分,她爹应该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