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后。
春风自在地吹,寂寂山村一片静谧。日光稀疏,穿过树间,晓烟淡淡。白鹭一行,青山影里,不见了行迹。
远处,一辆精致的马车正急促地奔驰而来。
“清哥哥!何时才能抵达建康?我心里着实担忧阿母,不知现在她可还好?”荷晚拨开车帘,朝着正在驭车的沈清询问着,忧思重重。
“估计明日能赶到!阿母这次只是旧疾复发而已,更何况此番通明先生(注:陶弘景)也在,故应无大碍。”沈清虽亦忧心不已,但仍旧面色不改地安慰着心里的女子,生怕她伤了神。
“通明先生?”荷晚讶异!
“是的!”沈清,语气更加肯定!
瞬间,荷晚那朵浮在眉间的乌云已然散去。
马车,继续飞驰,春风自在地吹。
......
“我们就在这儿歇息一会儿吧!”言语间,只见沈清已将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小路边,将两位女子稳稳地扶下马车后,继续言道:
“昨夜出来得急,干粮一时忘了带,我先去找些吃的,你们就在那儿歇歇,等着我。”沈清,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老树下正好平躺着一块大青石。
荷晚点点头,倦容淡淡。
沈清离去,迅速地消失在芦苇丛生的小路尽头。
宁静的乡野,春意盎然。
放眼而去,曼妙的紫云英绚丽绽放,一朵一朵,一片一片,接着云,溢满广阔田间。烂漫□□里,近处的那棵老树愈发地古幽起来。
荷晚坐在青石块上,眉间锁着。
安静,如画!
此时,她无心于这盎然的春趣图,而是看着身旁的老树蹙眉发呆。
“明日就是与他相约的日子,走得急,都没来得及与他道别,若他一直在等我,这该如何是好?”她,不禁忧心起来。
顺着她凝滞的目光而去,只见翠藤密密缠绕,紧紧地攀着粗壮的树身蔓蔓回旋而上,不断延伸,直至丛丛高低错落地倒垂于枝干上。
此时,她的心儿正如这翠藤缠绕,烦恼不已。
可叹!
一种忧思,南流去,未下眉头,又上心头......
“嘶!”内心正是忧虑时,一声嘶鸣突然打破了这清晨山村的宁静。
朝着嘶鸣的方向望去,恰见一辆马车正停在老树前方的不远处。不多时,便见一对年轻男女从马车上先后下来。只见,那妙龄女子眉头紧蹙,神色焦急,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珍贵的丢失之物,而那年青男子倒是气定神闲,淡然自若。
一眼看去,那女子着实生得华韵芳馥,娇媚嫣妍,有若芍药之月下满庭,而立于她身旁的那位男子则更是妙有姿容。细看去,他清秀俊美,目光炯炯有若岩下电。神采光照,尤映朗月,如行玉山。
荷晚正是寻思着二人的身份时,忽然传来了那妙龄女子兴奋的叫嚷声:“快看,在那儿!”忽然,妙龄女子扬起头,朝着老树上方指去。
顺着妙龄女子所指,只见一方柔软的白绢帕正高高地悬在老树的枝桠间,随风飘动。话音才落,便见她急急忙忙地拉着年轻男子,来到了老树下。
老树下,人儿静如画。
即入,眼来!
年轻男子先是一愣,然后朝荷晚淡淡地笑了笑后,又转过脸来,气定自若。那妙龄女子却无心于周围的一切,只是站在树下一直望着那方白绢帕,蹙着眉,干着急。
“挂得如此高,该如何将它取下?”妙龄女子问着,焦急地问着。
“唯一的办法只有爬上去,将它取下。”年轻男子悠悠地说着,依旧气定神闲。
“既然如此,纲儿你去将它取下,可好?。”妙龄女子小声地央求着,目光闪烁。
“树这样高,我可是不敢!”年轻男子佯装害怕。
“那条绢帕对于我而言,可是极要紧的,你就帮帮我吧!”妙龄女子不断地央求着,语气愈发地娇柔万般。
“好!”年轻男子无奈地摇摇头,答应了下来。
话音一落,便见他迅速地走到老树前,身手敏捷地攀爬了上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繁枝叶茂间,然后寻了一枝较为粗壮的枝干作为立脚点。此时,只见他蹲在浓叶密布间,专注地看着距离他还尚远着的绢帕,思索着。突然,他果断地踏上一根较粗的枝干,然后用力地摇晃起来。
绢帕洁白,轻飘而下,落上肩头。
花香一抹,绰约而来......
“好一抹芍药的芳气!”荷晚,轻叹着。
她,闭上眼来,好陶醉!
不多时:
一双妙眼动人,缓缓张来。肩头,眄睐。随后,幽指如兰,轻轻一拈,鼻尖嗅开。
繁枝叶茂间,尽收眼底......
树上人,依旧半立着。
“姑娘,可否将绢帕给我?”正是陶醉时,妙龄女子却突然出现在荷晚的面前,打破了美妙瞬间。
荷晚,缓缓起身。
“不知怎地,它竟飘落在了我这里。”荷晚笑意和善地将那方绢帕轻轻地递至了眼前女子的手中。
妙龄女子接过绢帕后,便即刻翻转着认真地检查起来,生怕它沾染了脏物,或者受了细微的破损。
突然,荷晚目光停住!在那绢帕翻转之间,一朵淡雅的绣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好一朵泠泠寂寥的菊!
模糊的记忆中,荷晚似乎曾经在哪里看见过它。
“咚!”忽然,一声轻响。
寻着声响,荷晚察看去。只见,一个精致的锦囊正松散地横躺在老树影里,其中一个白晃晃的东西正依稀于囊口处。抬眼望去,那年轻男子正穿越在繁枝密叶间,袖口处有一道明显的口子,显然是刚被树枝所划破的。
妙龄女子似乎并没有受到响动的打扰,依旧专注着那方绢帕。荷晚,走到锦袋旁,将它拾起。突然,一块白色的物件眼前滑落,坠在了地上。
好一枚!
白得,剔透无暇的美玉。
“怎会是他?”荷晚轻轻将它拾起,一脸惊诧!
“小姐,这不是......”一旁,小桃亦神情惊讶地脱口而出,却即被荷晚使了个眼色打断。此时,只见她重新将美玉放回锦囊里,然后朝那已经立在树下的年轻男子走去。
“公子,这可是你的?它方才似乎是从树上坠落的,里面的东西也出来了。”荷晚将锦囊轻展于手心处,试探性地询问着,并特别地暗示了那枚美玉,故作无事。
年轻男子微微一愣!
眼前,正是那位树下佳人!
隔了好一会儿,这才见他低头察去。果然,腰际间已然空荡荡,精美的衣纹上也现出了一道较深的口子。
“是的。”他,小心地接过她手中的锦袋,并将那枚美玉仔细拈出,轻轻地用手拂去上面残留着的淡淡尘土痕迹,在反复地确认过它的完好无损之后,这才安心地又将它重新放回至锦囊里,并牢牢地将囊口处束拢。
看着年轻男子对那枚美玉这般珍视,荷晚乱上心头!
至今,她依旧记得:
兰池边,他素淡的衣衫上沾染了梅香幽幽,当月光映上他清朗的面庞时,他恰温柔地言道,那枚芙蓉玉是他尤为珍护的。
“纲儿,耽搁已久,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忽然,从身后传来了妙龄女子略显焦急的催促声。
“多谢姑娘!”年轻男子并未搭理那声焦急的催促,而是不慌不忙地向荷晚道起了谢,笑意清朗。
荷晚,目锁着他,笑而不语,心思暗藏。
身后,妙龄女子愈发地不耐烦起来。
暖暖的日光透过浓密枝叶的间隙,静静地洒进了浓荫里,点点墨影浓淡相生,斑斑驳驳。
年轻男女离去后,荷晚便一直呆呆地坐在青石块上,心绪乱如麻,各种疑问相互纠缠交织,剪不断,理还乱。
“芙蓉玉在他手,为何那韵味,那气息却全然不合?但如若不是他,可为何芙蓉玉又在他手?难道......难道他变了?毕竟事隔五年,物是人非。不!如果说他变了,为何总有一种感觉在强烈地告诉我——他,依旧是他!”乱纷纷呵!她,思绪难以理清,愈理愈乱。
是呀!
毕竟:
初识,是在年少时。而今,已隔五年之久了。五年!说长也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故:
彼此的相貌,总会有了些许的改变。如今,那少得可怜的身份证明,或许唯剩了彼此间,那与生俱来的韵味和气息。当然!还剩了那双芙蓉玉,那双莹白如雪的芙蓉玉。
如此呵!
怎能不是,愈理愈乱?
不知觉间:
梨花树下、招隐山中,那缕幽幽淡淡的梅花香,又心上浮起。
心绪:
又起,乱纷纷!
她,向芦苇小路望去,眼波烟水迷离。
那日。
芦花,深处。
他,白衣胜雪。
她,隔着一片芦花白,抱住了他。
眼前。
芦苇苍苍,一直延伸至小路尽头,失了方向。
春天的郊野,绿水绕着山郭。
远处,麦苗格外青嫩,遍田间。近处,黄花间染着红花,满绿地。此时,一辆高大的马车正踏着缕缕花香疾驰而来。
“纲儿,在想些什么,竟会如此入神。”宽敞的马车内,妙龄女子轻轻地推了推正入着神,愣愣地望向窗外的年轻男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窗外的风景甚好,故一时入了迷而已。”年轻男子定了定神,淡淡地笑答着。
“窗外风景的确甚好,但怎能与那树下佳人相比呢?”妙龄女子笑意娇媚。
“皇姐!休得胡言乱语!”年轻男子沉下脸来,加重了语气。
“胡言乱语?瞧瞧方才你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就......”妙龄女子,言语紧追不舍。
“这条绢帕可要收好了,要是待会再被风吹挂到哪棵树上,我可是不会再多管闲事的。这次出来,你死活地非要跟着,现在看你又如此地紧张于它,想必它定是和他有着些什么关联吧?”年轻女子有些不服气,话还未完,却被年轻男子机敏地打断。此时,只见他瞟了瞟被妙龄女子一直紧紧拿在手里的绢帕,语气里“他”字尤被强调。
话音才落,一朵红云便悄悄地爬上了妙龄女子的脸颊。只见,她垂下头来,紧盯着手中的绢帕,不再应声。羞涩的目光里,柔情似水,姿采亦愈发娇媚得似月下芍药,生色庭中。
窗外望去,青苗、绿水、黄花,风光好旖旎!
马车内:
年轻男子,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