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四处飘荡着苦涩的药香。
半山高台上的青铜药炉底部正燃烧着旺盛的火青碧色的火焰升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药炉旁边有一棵枯萎焦黑的柳木几只乌鸦立在枝头直勾勾地盯着底下一前一后走过的两人。
袁咏之感受到抵在背心上的剑峰彻骨的寒意冷汗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流。
柳木之后有一道狭窄岩缝。
岩缝中光线昏暗。
叶云澜举剑走在袁咏之身后瞥见路边岩壁上零星暗红的血污目光微沉。
这处药庐处处透着诡异。
沈殊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的么?
在岩缝中穿行半刻前方豁然开朗。
显露在眼前的是一个山中凹谷。
残阳照射下来昏暗红光里谷中浮动着一点经久不去的血腥气。
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山风吹过。
明明正是暖春时节叶云澜却感觉到有些冷。
正此时他听到了一声不似人的咆哮嘶吼传来。
他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靠山岩壁里开辟了一整排囚屋约摸有几十间之多。
“里面关着什么?”他开口问。
袁咏之咽了一口唾沫老实回答:“这……这里一般关的都是些抓回来用以炼药的活物如灵兽妖物一类。但有时候师父也会用来关药庐中犯错的弟子让他们在此……面壁反省。”
师父教训徒弟本来是正常之事。
但把弟子关在这样不详的地方却未免不妥。
这处山中凹谷若按五行风水之理看乃是青云山中阴气汇聚之地这样的地方易生邪祟于修行者而言便容易心魔横生。
面壁思过之事为了令弟子反省知错而并非是要毁人道途。
“你师父是谁?”叶云澜忽然开口问。
薛重之前只跟他说了这药庐的主事姓刘却没有告诉他这执事的具体名姓。
袁咏之擦了擦汗回答:“家师刘庆。”
刘庆。
叶云澜蹙眉。
居然是他。
对刘庆此人他还算有几分印象。
只是这种印象却并不是他待在天宗时候所留下的而是经年之后他到魔门之后才听说了这刘庆的事迹。
这人原先是天宗内门悬壶峰的一个长老。
在天宗悬壶峰也被称为药峰因为在悬壶峰上修行的弟子多为医修。刘庆便是药峰上一个出名医修他所炼制的“回命丹”有能够夺天回命增加寿元之奇效在修行界中一丹难求。
而刘庆之所以会被贬到外门一开始缘由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是后来刘庆走火入魔堕入魔道叛离天宗的时候才被人揭发出来的――刘庆私自用活人炼药。
回命丹是活人所炼。
所以这丹药根本不是什么夺天回命的圣丹而是以命换命的邪药。
刘庆叛离天宗后成了魔门炼魂宗护法后来炼魂宗被魔尊灭门这人却命大活了下来非但活了下来还成了魔尊身边一条忠实走狗。
叶云澜见过刘庆一次其人浑身笼罩在黑袍中从不出声只会忠心耿耿完成魔尊交代的任务。
刘庆最后死在了千殇池中。
被魔尊所豢养的噬魂虫噬尽肉身魂魄而死。死状极惨。
缘由只是因为他当时不慎受了重伤而魔尊下令让刘庆为他炼制回命丹他却拒绝了。
当时魔尊便对刘庆道了一句:“既然澜儿不愿要你为他炼药你也就没用了自去千殇池领罚吧。正好本尊最近养的噬魂虫还缺了一些养料。”
然后他便第一次听到了刘庆颤抖的声音那声音沙哑凄厉至极:“尊上!我已经任您驱使这么多年您不能这样对我――”
魔尊不耐地挥袖左右便有护法走出把刘庆架住拖走。
“你说你已经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可你怎又忘了我定的规矩。我说过我不喜欢听到你声音。”魔尊冰冷道又吩咐左右护法“把他扔进千殇池不必再捞出来了。”
他伤势重被魔尊抱在怀里闻言觉得不妥扯住魔尊衣袖刚想开口求情。
魔尊却抬手捏住他的下颚指腹抵住他苍白无血色的唇那语气漫不经心又仿佛有愠怒暗藏:“澜儿别再惹我生气了。”
魔尊素来以残忍暴戾著称可他被送入魔门之后对方对他的态度却一直尚且温和。
令他差点忘了这人本是一个喜怒无常、生杀予夺的魔。
纵然刘庆以活人炼药死是罪有应当但只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便被扔进千殇池受万虫噬身之苦而亡叶云澜并不理解。
刘庆虽只是魔尊座下一条微不足道的走狗可他却也不过只是魔尊手中一件玩物而已。
刘庆之死令他有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没有使用回命丹他身上的伤势不能再拖。
魔尊抱他回到魔殿穿过重重帷幕将他放到了床上。
殿中灯火幽暗魔尊低头盯着他那张鬼面具显得无比邪恶狰狞。
他依旧看不清对方面上神色摸不清对方想法。
许久魔尊忽然扬袖将那几只灯烛吹熄。
周围彻底变得黑暗。
面具被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魔尊伸手进他衣物掌心覆在他腰侧伤口上冷冷问他:“疼吗?”
那道伤口只是皮外伤已经稍稍结了痂他真正的伤势其实在身体内部但是这样被人触碰还是忍不住蹙眉。
“不疼。”他低低说。
魔尊被他不在意的语气激得戾气横生手稍稍用力冷笑:“现在呢?”
他颤抖了一下嗅到有淡淡血腥气散开魔尊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了他伤口结痂下幼嫩的肉。
疼。
他已经意识到魔尊情绪不对可他心中也有气便只是偏过头语气更加淡漠道:“……不疼。”
有那么一瞬间魔尊想要把身下这人揉碎。
但他最终只是慢慢地收了力道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昨日有人到魔宫里行刺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唤我?”
他道:“那人已经死了。”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唤我?”魔尊道。
他刚想回答忽然浑身一哆嗦觉察到渗血的伤口被什么温热湿漉的东西舔过又麻又痒手不由握着床铺攥紧。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脚踝上那两个禁锢灵力的白玉环早已被魔尊取下修为恢复许多那刺客的实力他尚能应付。
更何况昨日才刚刚度过圆月之夜。
每一次圆月之夜魔尊状态都很不对劲圆月之夜后也总是会消失一段时间他想对方大约是没有空去管这些琐事的。
“没有必要?”魔尊唇上沾了血隐在黑暗里他的声音冷而沉“呵仙长总是说自己不觉得疼……那待会我来帮你疗伤的时候可别哭了才是。”
他并不知晓魔尊要如何为他疗伤只感觉对方体重压下来有炙热触感。
魔尊作弄人的技巧高超而他的身子早已被经年所浸泡的药浴养得极是敏感往时要不了多久便软成一摊水任对方予取予求了可今日却有不同。
魔尊觉察到他的抗拒冷淡忽然咬住他肩头很用力。
那犬齿隔着衣料一下又一下磨动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他沙哑道:“你究竟在闹什么别扭嗯?”
说话之时又有数根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了上来。
他闭了闭眼低低道:“刘庆……”
“你果然是为了今日那事与我置气。”魔尊沉声道。
他蹙着眉忍受卷缠周身的异样感“刘庆并没有犯下大错……”
“可你却不知”魔尊冷笑道“我让他在千殇池中结束一生其实已是对他的仁慈。”
他咬住唇眼尾被逼出泪光。
魔尊语气却忽转温柔“你害怕我也会像对刘庆一样对你这样么?”他不再咬他肩膀而是噙住他唇像饿极的狼犬在穷凶极恶地捕猎。
淡淡的血腥味交融在唇齿间。
“可你们是完全不同的。”
“仙长我说过只要你好生依着我”魔尊在他耳边上轻轻呼气“我绝不会对你如此。”
他并不相信。
一方面世人公认魔尊性情乖张喜怒难测另一方面自从他而被陈微远送到魔门他对人性最后一点信任便已经丧失殆尽了。
魔尊动作仍在继续。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生气想要作弄于他却没想到魔尊当真开始为他疗伤。
他是魔尊的炉鼎。被多年药浴泡软了玲珑骨才养成的顶级炉鼎。魔门所有人都将他视为魔尊禁脔仙门则人人将他看作是叛徒败类。他名声狼藉不堪身份卑贱至极。
他一直以为魔尊疼他惜他是因为他的身体尚还有那么一点价值留存。
但现在魔尊却将修为和灵力在交融时候注入他的身体之中以疗愈他身体上的伤势。
可这样的话魔尊却反倒成了他的炉鼎了。
他没想到魔尊会用这样的方法为他疗伤。
他被魔尊弄得很疼蹙紧了眉眼泪止不住地流。体内的伤势却在好转。
“你说你不怕疼。可是仙长你要记好了”魔尊抱着他吻去他眼角的泪在他耳边低语“这世界上只有我能疼你。”
“谁都不能绕过我碰你分毫――除非踏过我尸体。”
他早已不信世间承诺当时并未将魔尊的话放在心上。
……奈何魔尊确实说到做到。
他一直记得即便最后到了那样再无退路、求生无望的时刻这人……依旧在护他周全。
叶云澜停下脚步。
“你师父刘庆现在在哪里?”他问袁咏之。
袁咏之额角又有冷汗渗了出来他寻思叶云澜问这个问题的缘故含糊道:“师父……师父他老人家闭关时出了些小差错正在养伤。”
叶云澜内心却已有了猜测剑尖抵住袁咏之背心“说实话。”
“你不能动我!”袁咏之忽然提高声音“我师父原先是内门药峰长老其他峰不少长老都仰仗于我师父炼制的丹药你若把我伤了即便你是内门弟子也定会受到严厉惩罚!”
叶云澜无视他话语中的威胁只道:“刘庆不是在养伤。”
前世刘庆叛出天宗仔细想想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联系袁咏之遮遮掩掩的态度叶云澜忽然侧身看向那间发出诡异声响的屋子淡淡道:“他走火入魔了。被关在这里的是不是他?”
“你怎会知道?”袁咏之大惊失色“师父走火入魔之事唯有药庐弟子知晓……是了是不是沈殊那孽畜告诉你的?”
听到“孽畜”二字叶云澜目光微沉。
“我叫你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口无检点随处乱吠。”他想到自己此行目的暂将刘庆之事抛诸脑后将长剑往前一送“告诉我沈殊被关在哪里?”
背心传来一点刺痛令袁咏之一震。
浓郁黑气在他的眼底浮沉。
他眼球慢慢转了转道:“师兄非是我口无检点。师兄恐怕不知那孽……沈殊身上沾有邪祟不详之物会影响修行者的气运这几年来药庐弟子多遭厄难就是他所为。他被关在这里面壁受罚是罪有应得。”
一颗圆珠从衣袖滑下被他捏在手心“所以师兄我想劝你一句对沈殊还是避而远之为好……不然师兄以后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袁咏之想他都这样说了叶云澜应当会有所犹豫毕竟修真者最为忌讳之事便是气运受到影响没想到对方只是声音微冷道:“你在教我做事?”
袁咏之一噎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响接着便见叶云澜越过了他快步走到岩壁尽头步入一间牢房之中。
正是关押沈殊的那间牢房。
袁咏之忽然听到长剑碰撞的声音心一突也跟过去发现那牢房的门竟然大开着。
夕阳已经尽入西山幽暗光线里里面的场景让他大吃一惊。
满地是药碗碎片他师弟徐择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而叶云澜怀里却抱着那个畜生。
那畜生身上沾满了血衣物被鞭子打得破破烂烂细瘦手腕上挂着锁链枕在叶云澜肩头长发披垂露出苍白脸颊。
看着竟有几分可怜。
叶云澜刚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昏暗之中沈殊正蜷在墙角一个弟子提剑正要劈到沈殊身上。
他未多想便出剑将沈殊救下。
沈殊见到他来摇摇晃晃地起身跌进他怀里手攥着他衣襟身体有些颤抖低低唤他:“仙君。”
像是什么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血沾湿了他的白衣他抱着怀里遍体鳞伤的少年心尖微疼道:“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你身上的伤都是谁干的?”
他舍命救下的人只是没有放在眼前一会儿就又被伤成这幅模样。
沈殊沙哑道:“是袁师兄把我关在这里用鞭子打我说是惩罚我私自外出……徐师兄要我喝药我不肯他就要杀了我。”
叶云澜听了忽然转头看向袁咏之冷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沈殊只是在此面壁受罚?而不是你们私自用刑谋害同门?”
谋害同门是天宗大罪。
袁咏之怎么也不信下意识道:“不可能!我用鞭子教训他不假可徐师弟等着这畜生试药已经好几天了怎么会故意杀他?何况他身上的锁链都断了那是玄铁所铸的锁链就算用剑劈斩也并非一时半会便可弄断――”
“试药?”叶云澜却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一个词汇沉冽眼底中不虞更甚“你们……强迫沈殊试药?”
用活人试药与活人炼药一样都属道门忌讳。
刘庆犯过类似之事却只是被贬到外门是因为他所炼“回命丹”与宗门里许多长老有所瓜葛若换成是袁咏之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袁咏之变了脸色。
他好不容易才坐上药庐主事的位置屁股还未坐热乎此事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又看见沈殊从叶云澜肩上抬起头来望他一双眼眸诡谲阴戾隐约透出一点戏谑嘲讽。
“我身上锁链……是徐师兄斩断的”他声音依旧虚弱“徐师兄说光是杀了我太过便宜还是猫戏老鼠比较有趣……”
徐择怎会说这样的话!
袁咏之忽然醒悟这畜生的可怜模样都是装的不过是为了栽桩嫁祸!
他心头火起。
这畜生明明已经受制于他居然还敢和他玩这一手――!
猫戏老鼠到底谁是猫谁是老鼠?
袁咏之看着躺在地上的徐择彻底沉下脸狂躁的情绪激涌在心头让他几乎丧失判断能力。
他想既然活人试药的事情已经暴露那沈殊的事情也就没有必要再瞒下去只要能够将叶云澜兰永远留在这里――那就谁都不会清楚药庐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袁咏之目中黑气狂涌不再犹豫将全身的灵气都注入手中圆珠里。
叶云澜发觉怀里少年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而后微微颤抖起来。
沈殊沙哑道:“仙君……走……”
说着却是伸手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一个人缩到昏暗的墙角里。
一阵山风刮过冷寒透骨。
这是山中极阴之地此时周遭阴气都在往这间房屋疯狂汇聚。不仅仅是阴气还有死在这处凹谷中的生灵所留下的鬼气邪气都开始朝此处蔓延。
天上明月已被乌云覆盖袁咏之满面疯狂。
“对就是这样……沈殊师父养了你这样久现在也轮到你为我们师门效力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叶云澜眉眼冰寒抬剑指向袁咏之。
无尽死亡寂灭之意蔓延而来袁咏之冷汗涔涔不由握紧手中幽绿色的圆珠喝道:“给我拿下他!”
一道攻击忽然从旁侧袭来叶云澜侧身躲过一击衣袖翻飞间看见沈殊的脸。
那双眼睛已失了所有神采光亮空洞而冰冷手中拿着的是徐择掉在地上的长剑。
沈殊状态明显不正常。
叶云澜能够感知四周活物但此时的沈殊在他感知中却与平日全然不同。
若真要说……此刻沈殊根本不像是个活人。
叶云澜在观察。
昏暗环境中他目力本就有缺沈殊气息却如鬼魅长剑携着阴森鬼气而来速度极快令人防不胜防只是攻击杂乱无章并没有一套成型的剑法。
叶云澜侧身躲过一剑几根乌发缓缓在空中飘落。
他微凝眉想定神去看视野模糊得更厉害。
他并不想伤到对方出手时便有些许束手束脚又无修为在身渐渐有些疲于招架。
袁咏之看在眼里不由大喜。
按理而言秘术发动后沈殊实力应当不仅如此但袁咏之此刻已经兴奋地完全无法思考――将强大的邪物掌握在手中的快感是如此之盛而更让他兴奋的却是在将眼前之人拿下后他要如何蹂躏摆弄对方的遐想。
恐惧令欲望滋生更为狂烈。
这人方才将剑抵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费尽心思想见的人反而会将自己拿下送到他的手上?
袁咏之只觉周身灵气在兴奋急速地流动满胀在经脉里让他身体轻飘飘的心脏迅猛跳动着甚至在耳边出现回响。
无数五颜六色诡谲纷呈的幻象在脑海里浮现他仿佛已经登上云端自己曾经幻想的一切都在眼前触手可得。
却忽见到昏暗空间里一道黯淡的剑光划过沈殊长剑被挑飞“铛”一声落到了地上。
而他也倒在地上不动了。
变故来得是那样快袁咏之的幻梦仿佛也被这一道剑光扎破他重回现实感觉到一阵无法承受的空虚。
满胀的灵力在经脉中疯狂窜动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经脉破裂的痛楚。
灵气逆行走火入魔。
袁咏之惊恐地睁大眼睛却控制不住血从口中涌出。
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忽然走火入魔。
而更想不通的是沈殊为何会突然倒下――秘术发动药庐多年积聚的污秽之气都已经被沈殊吸收沈殊实力再怎么样也有了元婴期而且除非能够化解沈殊身上的污秽之气没有人能够伤得到他。
叶云澜没有去管袁咏之而是快步走上前查看沈殊的状况。
方才那一剑他只是将沈殊的剑挑飞并没有伤到沈殊。
沈殊是自己倒下的。
昏暗光线中他看到了沈殊身下有大片血迹晕开。
方才他拥住沈殊的时候他只看到对方衣服上满是血迹现在仔细去看才发现沈殊腹上有一道被长剑贯穿的伤粘稠鲜血正从伤口里不断涌出。
是刚才那个弟子所伤?
叶云澜皱了眉没有思索沈殊是否会再行攻击只是将他扶起来。
这样的伤口必须要立刻包扎否则沈殊失血过多性命堪忧。
他解开沈殊衣物撕了一截衣料为他将腹部的伤口包扎。
少年身体苍白瘦弱身体上不少鞭痕和陈年旧伤叶云澜看着眉头越蹙越紧
他让沈殊靠着他的肩双手绕到对方身后用包扎伤口的衣物打上一个结。侧过脸却见沈殊长长的头发垂落到脸颊苍白纤长的脖颈后方露出一个诡谲印记。
叶云澜看清了那个印记眼神微凛。
与此同时旁边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是袁咏之倒在了地上。
一颗幽绿的圆珠从他手上滚了出来一直滚到叶云澜脚边。
叶云澜将圆珠捡起。
入手冰凉还没有将灵力探入其中叶云澜就已认出这东西是炼魂珠。
还有刚才他见到的傀儡印沈殊身份已经不言而明。
沈殊是被人用活人祭炼之法练出的魔傀。
炼制魔傀本是魔门中一种邪恶术法通过天材地宝来塑造傀儡人形再刻以禁制术法制造出用以帮助主人战斗的兵器。
只是这样炼制出来的魔傀没有灵性只能算是器物而且实力受天材地宝等级的限制一般不会太高能够做到的事情十分有限。
千年前炼魂宗发明了活人炼制之术。
这种术法密不外传外界只知此法其中一步是要将天资极高的活人在痛苦绝望之中折磨百日承受无尽怨气死去再施以禁术将三魂七魄锁在尸身中进行炼制。
这样炼制出来的魔傀拥有灵性只要能够吸收足够污秽之气就能够无限增长实力直到魔傀本身所能承载的上限为止却不会如人一般拥有桎梏。
用活人炼制的魔傀分为天地人三等。
所选用的活人根骨资质越是强大炼制时候所承载的怨气越是深重魔傀的品阶便越高。
就是最低等的人阶魔傀修为都能达到可称一方大能的化神期。
魔傀并非活物魔气不绝便不死不灭并且会完全听从主人的命令。因此魔傀曾是魔门中极为抢手的工具炼魂宗出手的每一个魔傀都能拍出天价。
只是魔傀炼制成功的概率也低得吓人有时数万人中也未必有一个能够炼成。
而前世自炼魂宗被魔尊所灭后这种炼制方法也就永远失传了。
“把我的东西……还我……”
倒在地上的袁咏之忽然挣扎着开口满脸扭曲狰狞。
叶云澜冷声道:“宗门可有人知你们私自勾结魔门炼制魔傀?”
袁咏之骤然一惊脑袋稍稍清醒一分。
魔傀是世间最出色的兵器却毕竟是魔门之物。
仙道中人与魔门接触是大忌如果他被发现就不是被逐出宗门这么简单了。
袁咏之神色青白变幻忽然改口道:“这些事情都是刘庆那老家伙一个人做的和我们药庐弟子没有关系……我两个师兄都是因为发现了此事才遭刘庆杀人灭口师兄这次我真的没骗你!”
“你说你们全不知情?”
活人炼制之法唯炼魂宗独有。
虽然刘庆以后会叛离宗门加入炼魂宗但如今他还是天宗之人不可能知道炼魂宗炼制魔傀的办法除非他原先就是炼魂宗派来的卧底。
倘若如此魔门的手也未免太长。
正此时叶云澜又听到外界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刘庆走火入魔之事总不会是装的。
沈殊伤口上的血从包扎的衣物上渗出叶云澜不欲再想这些琐事。
他拿出贺兰泽给他的传音灵玉把这边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淡淡道:“我已通知执法堂弟子前来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你自去与执法堂里的人说吧。”
袁咏之惊恐道:“不――!”
叶云澜不再去听只看着沈殊伤口上的鲜红的血。
经由活人炼制之法炼制而成的魔傀血会完全变成黑色丧失体温心跳不算活人。
沈殊血液鲜红应当还只是一个半成品。
他的炼制过程并不完善这就意味着他还是个人。
他用指腹轻轻抹去沈殊脸颊的血灵识探进圆珠之中。
圆珠里是一片漆黑的空间空间里满是交错的锁链最中央锁链缠覆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沈殊。
长相比现在稚嫩许多的沈殊。
这应当是沈殊在活人炼制之法开始前就被炼制者强行抽离出来的那部分神魂。
那神魂看着只有六七岁模样苍白小脸上双眼空洞麻木如同一具没有生气的傀儡。
若可以叶云澜现在就想毁了炼魂珠将禁制解开。
只是这样做却会将炼魂珠与沈殊的这部分神魂一同摧毁。
活人炼制之法阴毒至此即便还没有炼制完成沈殊的性命从此与这颗炼魂珠相连这意味着这辈子他都难以脱离别人掌控。
他手心握着着炼魂珠指尖在上面缓缓摩挲。
他在思考。
忽然感觉怀中昏迷的少年动了动。
他低头去看便见沈殊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
在见到叶云澜的刹那沈殊眼中出现了亮光但马上他就注意到了叶云澜手上那颗幽绿圆珠漆黑瞳孔收缩本能伸手想要去将圆珠抓碎却被叶云澜避开。
沈殊眸色变深忽然歪了歪头问:“仙君……连你也想要使用我吗?”
使用。
这词沈殊用的很自然叶云澜却下意识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沈殊的头轻声解释:“你的神魂与炼魂珠相连若将其破坏你会受重创甚至会死。”
沈殊歪头看着他“真的是这样么?”
少年语气很轻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却真的不再试图抢夺那颗圆珠了只是仰头蹭了蹭他手苍白脸上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哑声道:“仙君又救了我一次……我好高兴。”
看着他这模样叶云澜不知怎么忽然想起第一次与对方见面对方执拗地追问应该如何才能报答他。
――仙君告诉我您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
――所有。我能给仙君所有。
――包括你的命?
――包括我的命。
手中的炼魂珠忽然变得十分沉重。
沈殊伤势不宜剧烈移动等执法堂的人过来也尚需时间叶云澜怕沈殊又昏迷过去沉默了会道:“沈殊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
“我以前……的事?”
“你遇到我以前发生的事。说说你以前的亲人还有朋友。”
沈殊却道:“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以前……或许有可我都已经忘了。我只记得很多年前那个夜晚……有很多血漫天的血所有人都死了。”
叶云澜没有问他是哪个夜晚只是静静听。
“我被人带到山里那里……还有许多与我同龄的人。我们被关在一个大木棚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被带走。”
“被带走的人……都没有回来。”
“有一天他们带我到一个洞窟那洞窟里头……全都是白骨和毒蛇。他们把我四肢打断挖开我腹腔把珠子……放进里面让那些蛇爬到我身上。”沈殊说着忽然攥住他衣襟“我好疼啊仙君。”
叶云澜拥着他轻声道:“不疼了都已经过去了。”
沈殊依偎在叶云澜的怀里嗅着这人身上淡而温柔的香低低“嗯”了一声。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晦暗之色才继续道:“是刘庆……救了我。他将我和那颗圆珠偷偷从洞窟里带了出去。”
“开始……我很感激可后来我却发现他并没有把我当人只当成是一条他养的……畜生。”
“他带我回天宗一开始……怕我伤人就用链子把我拴住后来我学会装的很乖了他才把我放开。”
叶云澜静静听着沈殊的诉说轻轻抚着沈殊的背力道温柔。
“这么多年来药庐里人人都把我当畜生使唤只有仙君……”沈殊用脸颊在他身上蹭了蹭“……只有仙君愿意当我是人。所以……我想留在仙君身边。”
叶云澜长睫微颤。
“我还没能为仙君摘到金玲花仙君……能提前给我奖励吗?”沈殊低低道“带我回去好不好?”
叶云澜沉默了一下明白了沈殊的意思。
沈殊是想要他带他一起回去然后……长久留在他身边。
少年的请求如此直白身上已经遍体鳞伤却仍记挂着答应要为他折的那一朵花。
只是前世到而今他一人独居已经有数十载。
早已忘了有人陪伴在身边是什么感觉。
这世上没有陪伴是恒久不变的所有人到最后终将离开。
他曾这样告诉沈殊同时也是一直如此告诫自己。
他本已决意孤身一人平静活过这一世。
只是。
他拥着沈殊看见少年身上斑驳的旧伤蜿蜒的血痕。
对方柔软的发有几缕蹭在颈间微痒。
沈殊幼年孤苦亲族俱丧。
药庐弟子视他如工具待他如牲畜虽有同门却无朋友甚至因为太久没说过话与他交流时总磕磕绊绊。
他本该在秘境那场大火之中死去却被他所救下。
沈殊是因他而活的。
而纵然遭受苦难却依然干净纯粹总是念念不忘着向他报恩。
甚至连能够操纵自己神魂性命的炼魂珠也交到了他的手上。
叶云澜本不打算再在世间留下任何羁绊和牵挂。
可如果是沈殊的话。
如果仅仅只是沈殊的话……
他闭了闭眼从怀中拿出那朵染血的金玲花。
“你为我摘的金玲花我已收到了。”
沈殊眼睛微微睁大。
“我说过要给你奖励。”叶云澜低下头看着沈殊纯黑晶亮的眼珠里面倒映的尽是他的影子。
对方是如此全心全意地期待地仰望着他。
他想他应当回应这份期待。
于是继续道:“……奖励是待你伤好之后我便收你为徒。”
――
执法堂的人到得很快。
贺兰泽领着数十个执法堂弟子轰开药庐大门而后径直根据叶云澜所指方向来到那处山中凹谷。
他面色极冷满心担忧压抑心中然而看到叶云澜身上血迹时还是忍不住变了面色下令让执法堂弟子将地上的袁咏之和徐择绑起便快步走到叶云澜身边。
“师弟你受伤了?”贺兰泽问。
“受伤的不是我。”叶云澜摇头侧过身让贺兰泽看清怀里失血苍白的少年“是他。大师兄可有疗伤丹药?”
贺兰泽皱了皱眉蹲下身取出丹药想为人服下却被一只纤长的手接了过去。
他看着叶云澜捏着丹药仔细喂进少年嘴里指尖上沾了淡淡水光也不在意忍不住问:“他是谁?”
“他叫沈殊也是药庐弟子。当初秘境里我曾救他一命。”
贺兰泽:“他就是你重伤所救的那个弟子?”
叶云澜低头观察着沈殊的伤情淡淡道:“是。”
贺兰泽看沈殊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太顺眼。
当初害叶师弟受神火重伤的是他现在令叶师弟到药庐来陷入险境的也是他。
叶师弟还这么亲密地将这人护在怀里……
他面色变幻忽然道:“叶师弟你说药庐里有人勾结魔门有用活人炼制魔傀那被炼制成魔傀的人是谁?”
这事很难隐瞒下去叶云澜道:“是沈殊。”
贺兰泽已经猜到几分此刻也深深皱眉忍不住道:“魔傀生性嗜杀无人控制之下难以抑制本性师弟体弱怎能靠他这么近……”
“沈殊是人。”叶云澜却打断道“他身上的魔傀炼制之术并不完全尚有逆转之法。”
“师弟的意思是要护他周全?只是魔傀毕竟是邪恶凶戾之物即便只是半成品放任在外恐怕长老们也不会同意。”贺兰泽道。
“大师兄”叶云澜声音微冷“沈殊只是无辜受难之人被炼制成魔傀非他之过。”
“药庐执事刘庆早在内门药峰之时就已经犯下以活人炼药的过错却只是被驱逐到外门。药庐弟子袁咏之与徐择两者助纣为虐前者对沈殊滥用私刑后者逼迫沈殊试药不成甚至打算将其杀害。相比这些败类沈殊到底何错之有?”
叶云澜对人事向来淡漠难得说一段这样长的话语。
贺兰泽一时沉默。
不远处执法堂弟子聚集的地方忽然传来袁咏之的大声辩解:“我没有做过!药庐所有事都是刘庆私自所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择也慢慢清醒过来发觉自己身上竟多了“活人试药”“谋害同门”两个罪名脸色一下煞白忙急声辩解:“我没有杀害同门!是袁师兄先对沈师弟用了刑我见沈师弟受伤便想拿伤药给去给他疗伤绝非是强迫沈师弟为我试药。而且我绝对没有要取他性命明明是他自己捅了自己一剑――”
他忽然停了下来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沈殊那畜生确确实实在他眼前拿着他的剑自己给自己捅了一剑?
还捅得那样狠仿佛完全不知道痛楚一般。
徐择一想起那场景便感觉毛骨悚然。
“徐择用剑想要取沈殊性命是我亲眼所见。”叶云澜忽然道。
贺兰泽自然信他。
他有心缓解两人方才僵硬的氛围便站起身提高声音吩咐执法堂弟子“将这两人带回去关入水牢等待执法堂审判。”
袁咏之和徐择刹时间面无血色。
而叶云澜只觉这话熟悉。
……前世他被诬陷之后贺兰泽也是这样冷冷地让人直接将他关进水牢里等待审判。
水牢乃天宗犯了重罪者经受审判前所关押的地方。
里面的水冷寒透骨他被封住灵力泡了几日之后神智已经散了大半。之后被定罪受刑废去丹田愤怒的弟子将他拖下长阶扔在烈日下暴晒。
容染在他脸上用刻刀发泄他眼睫被血覆盖看不清前路只能在地上一点点地爬。
他已到绝境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死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宗门外。
无人理睬地。悄无声息地。
可爬动的时候不经意间却抓住了一个人的衣袍下摆。
那衣料柔软。
他五指颤抖着攥紧“救……我……”
那人脚步一顿蹲下身。
一双手修长有力的手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真可怜。”一道低沉男声拂过耳畔很是悦耳“都已经伤成这副模样了你还想要活下去吗?”
他气若游丝道:“……想。”
“我若救你你能给我什么报答?”那男人道。
“什么……都可以……”
那男人却忽然轻轻笑起来“逗你玩的。我并不需要什么报答。不过你要记好了救你之人的名字叫做――”
……陈微远。
叶云澜闭了闭眼竭力将这个名字抛在脑后。
他低头去看怀中少年。
贺兰泽的丹药十分有效沈殊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面色也好了许多。
往事都已经过去。
重活一世他对自己的未来望而可及应如他所料般平静。他不会再与那个人扯上任何瓜葛。
沈殊是例外。
但这例外仅此唯一。
贺兰泽派人将关押刘庆的房屋打开神色癫狂的刘庆冲了出来被早有预料的贺兰泽和其他执法堂弟子们设阵擒住。
叶云澜是第一次见到前世那身黑袍笼罩下刘庆的真容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心中无波无澜。
他低下头指腹点在沈殊脸颊上。
那脸颊柔柔嫩嫩的令他心头也有了一丝柔软不由轻声道。
“快些好起来吧。”
――
刘庆的事在宗门掀起了轩然大波。
擅自用活人炼药勾结魔门已经触犯了宗门忌讳药庐弟子全都摘不了干系罪行轻的直接被逐出宗门重的譬如袁咏之和徐择在被逐出宗门之前还要被废去根骨修为剥去所有身家法器。
只有对刘庆的处罚迟迟未出。
“内门有些长老在保刘庆”贺兰泽来竹楼探望他时如此道“虽然理由说的是刘庆走火入魔丧失神志贸然逐出宗门恐有不妥其实只是因为刘庆所炼制的回命丹不知被收在什么地方一日未曾找到那些长老就不同意将刘庆逐出宗门。”
“至于魔傀之事我替你瞒下了部分。”贺兰泽道“我们在刘庆的洞府里找出了他研究魔门邪术的证据证实其早已有叛离宗门之心此事做不得假。至于其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叶云澜沉默了会道:“多谢。”
“不必言谢。”贺兰泽道“我知师弟不喜吵闹麻烦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能免则免。而且据我所知内门有位长老眼热炼魂宗所炼制魔傀久矣一直想要炼制出属于仙门的灵傀若是沈殊之事被其知晓恐怕连我也保不得他。可活人炼制之法无论是套上什么名头到底都是罪孽我……其实并不希望无辜者受难。”
这便是在回应之前叶云澜抨击他所说的话了。
叶云澜:“有劳师兄。”
贺兰泽面色微微松融了一些他凝视着叶云澜面容轻声道:“师弟不请我入内喝杯茶么?”
对方刚帮了他大忙叶云澜不便拒绝便道:“师兄请进。”
门口风铃发出清脆响声。
绕过竹屏是挑高一阶的木地板中间放着一张矮桌。
两人在矮桌旁相对而坐。
叶云澜着手煮茶。
他煮茶的时候眉目低垂寡言少语升腾的烟雾笼罩着他凝霜堆雪的容颜显出稍许柔和。
贺兰泽看着他忽然便有了岁月安宁之感。
他生来热衷剑道目下无尘奉行的是强者为尊的道理。
在他心中只有登临绝顶才能够一生快意。
但当他此刻坐在叶云澜对面的时候却忽然觉得如果此生能够与对方携手相伴那么即便就此退隐当个凡人这人生百年似乎也算圆满。
他将叶云澜递过来的茶杯端起喝了一口只觉入口微苦而后回味犹甘。
而喝茶时脑海中浮现的是叶云澜煮茶时雪白皓腕。
忍不住叹了一声“好茶。”
叶云澜:“师兄谬赞了。这茶只是普通的君山银针并非是上好的灵茶。”
贺兰泽低笑道:“只要是师弟亲手所煮便都是好茶。”
叶云澜沉默。
待贺兰泽终于起身已经喝下了整整三壶茶让叶云澜不禁疑心此人上辈子是否是个茶缸。
将贺兰泽送走转身回来时却见到沈殊静静站在卧房门口正立在那儿看他。
对方本来那身破旧衣物已经不再能用了此刻身上穿的乃是他年少时候曾着的衣物。
少年头发披垂一身白衣消瘦挺拔的身形与他年少时颇为相似然而气质却完全不同。
尤其是那双狭长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却只会让人想起野狼、鹰隼一类野性难驯的生物。
沈殊应当是更适合穿黑衣的。叶云澜想。
他走过去见沈殊正眼巴巴看着他。“怎么。”
“仙君我伤已好了。”沈殊道。
叶云澜脚步一顿想起先时答应过沈殊的事情。
他看着沈殊的面色瞧着确实比前几日好上不少便道:“你去帮我斟一杯茶过来吧。”
沈殊眼睛一亮依言照做。
叶云澜走进书房从案上拿起那柄刻好的木剑放在手上端详。
他目光在那个“殊”字上停留了片刻取了刻刀在旁加上了一行小字。
“赠与吾徒。”
刚刻完沈殊便捧着茶走进来了。
他没有犹豫便直接走到叶云澜面前跪下双手捧杯敬茶“请仙君收我为徒。”
这话语说的十分顺畅也不知私下偷偷练习过多少遍了。
“你倒机灵。”叶云澜唇边微微有了笑意。
他接过沈殊手中的茶抿了一口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起来吧。”
沈殊依言站起身眨着眼看他一副乖得不行的模样。
叶云澜将手中木剑递给他。
“此剑是给你平日练剑所用。待你习剑有成我再为你寻合适的锻造本命灵剑。”
沈殊接过木剑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上摩挲很快注意到剑身上所刻的字忽然抬头道:“这是仙君亲手为我所做的吗?”
少年直白热烈的目光令叶云澜又想偏头躲避但这次他忍住了甚至反与少年目光对上。
他道:“沈殊你该叫我师尊。”
沈殊一愣眼睛有明亮的光在流淌。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
少年仰头看他朗声喊道:“师尊。”
叶云澜有些恍惚。
他平生从来没有收过徒弟。
可不知为何他却忽然觉得自己穿越过几百年岁月光阴重活一世所等待的却正是这一声“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