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帮我。
他站在窗边 脚步如陷泥沼。
他看着那人面上泛着薄红雾蒙蒙的眼眸似含春水平日目中所含冰雪化尽 像是从天上坠入红尘。
那无边艳色仿佛织成了一张绵密的网将他缠卷覆盖他感觉到心口跳动快如雷震 喉咙渴得生疼。
那丝香气盈在鼻端 仿佛浸透了教人无法脱解的毒。
诱惑着他再靠近一点。
再放肆一点。
“……帮我。”那人再一次颤声道。
那张网终于彻底将他裹紧 牵着他跃过窗台走进温柔暖帐之中。
他跪在雪白潮湿的狐裘之上小心翼翼地倾身哑声道:“徒儿来帮您了……”
“……师尊。”
――
窗外鸟雀啼鸣。
沈殊从梦中清醒 被中有潮意。
他抬手揉了揉鼻梁缓而沉地呼出一口气。
三年过去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少年。
当年他在书阁之中翻找道侣结契的资料时 曾偶然翻出了来一本有关道侣双修的功法。
……方知原来这世上原来与亲近之人 不止拥抱执手还能有着更为亲密的接触。
曾躲藏在窗边偷听的记忆成了他这么多年来 纠缠不去的旖梦。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当年若是推开窗 所见情景究竟是何模样。
那个一身清冷的人是否会如梦中那般用发红的眼睛凝望着他 颤抖着跟他说“帮我。”
纵然如此沈殊却并不敢在那人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
只恐惹来对方一点点厌倦。
他自出生后便一直在挣扎求存地活没有人教过他时速礼数与规矩。
直至遇上叶云澜。
对方救他一命教他习字授他剑法。
他想与对方亲近想要对方眼中只注视着他一人想与对方永远在一起。
不论师徒还是道侣。
他觉得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但却也知在旁人看来他约摸是不怎么正常的。
徒弟对师尊产生绮念不合礼数也不合规矩是以下犯上说出去不但遭人鄙夷还会让师门蒙羞。
而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让那人失望蒙羞。
他起身去水井旁打了一桶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
寒冬腊月他身体中的热意霎时消退了睫毛上甚至凝了冰花。他一无所觉只是又去换了身洁净衣物才走进旁边的竹楼中。
却听到房间中有一道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出。
“你说你要去往天池山论道会。但论道会自开始到结束有两月之久你体内伤势若没有我压制恐会再度复发。”
“你若听我的话便不要去。”
沈殊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
卧房。
白发鹤氅的男人抱剑靠在窗边。
他身形实在高大这样一靠便遮住了大半窗外射入进来的日光。
叶云澜靠坐在床边。
刚疗完伤他鬓边还盈着薄汗眉目却十分冷漠“我之伤势我自有分寸。仙尊何必管我。”
“你是我天宗弟子我为宗主自然有资格管你。”栖云君淡淡道。
叶云澜道:“天宗弟子千千万万宗主喜欢多管闲事自有大把闲事去管。为何非要是我?”
他顿了顿继续道:“三年了再如何大的因果也该是还清。何况我与容染早已决裂这三年并无联系纵然他之前曾请求仙尊为我疗伤也已做不得数。这一点我不信仙尊不知。”
眼前人神色盈着烦倦。
栖云君眉头微微皱了皱。
每次见到他这人便总是这副模样神情三年过去未变丝毫。
明明他是他的宗主也曾救他一命。
何况同为剑修即便这人不愿做他的徒弟也总该与他惺惺相惜。
如他欣赏这人一般。
“一开始为你疗伤确实是为了结因果。”栖云君开口“而今只是因为可惜。”
“可惜?”
“可惜你身上剑修之才。”栖云君眸光掠过一丝轻微波澜顿了顿接了一句“也可惜……你。”
栖云君的话语虽是以冷漠语调说出听着却有些奇怪叶云澜蹙眉“仙尊何意?”
栖云君却没有再解释转了话题道。
“你若是真的执意前往论道会我不会阻你。”说着扔给他一瓶丹药“此为我所炼制的万灵复体丹你伤势被引动时服下一颗或可缓解一二。”
丹药到了叶云澜手上他还没有说不要便感觉一阵微风荡过窗边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栖云君离开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蜕凡境心念一动可瞬息千里如此手段算是平常。
叶云澜靠在床头一会本想将手中丹瓶扔了思索一阵还是凝眉收了起来。
万灵复体丹乃极品疗伤丹药而他手中疗伤丹药最高也只是中品。他不欲收栖云君给的东西沈殊却可能需要。
论道会上比斗凶险。
到底以防万一。
方才疗伤十分耗费心神光是忍耐着不去拔剑便已经耗费去他极大心力。
叶云澜只觉得有些疲惫不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未如往常般起身去往书房而是靠在床闭目养神。
许久门忽然被人敲响。
“师尊我给你做了些早点过来。”是沈殊声音。
叶云澜:“进来吧。”
沈殊推开门见到那人侧坐在床边着着白色里衣长长乌发蜿蜒披散只抬起眼安静看过来。
似乎每次一见那宗主自家师尊的心情就会变得十分不虞。
想起方才偷听到的只言片语沈殊目光微沉。
“这是我新学做的糕点师尊尝尝?”
他将一碟莲叶糯米糕走到床边自然而然地在叶云澜身边坐下。
他身上黑衣还沾了些许白色粉面是方才制作糕点时候因为太过匆忙所留下。
叶云澜前世几乎不吃凡食重生后也不知沈殊是从哪里学来这样多的下厨手艺他也被自家徒弟养出了些许对美食的喜好。
他卷起衣袖修长手指拈起一块莲叶糯米糕递至唇边咬下。
“很不错。”他道紧蹙的眉心微微柔和下来。
沈殊见状心下微松。
他早已发觉虽然外表看上去孤冷寡淡但其实自家师尊甚为喜欢吃甜食。
于是便也拿起一块糯米糕放入口中。
沈殊不喜甜。
或者说他对这世间大多数的食物都并没有什么特别喜好。
因为他五感实在过于敏锐。
这糯米糕在舌尖化开已经是甜得发?j。他依旧仿佛无知无觉只低声道。
“只要师尊喜欢便是最好的了。”
――
两日后。
今日问道坡上人很多。
一艘神行飞舟停在坡上。这飞舟体积庞大看上去能够容纳人有许多。里面空间更是庞大采用须弥纳芥子之术比外界所见更大十倍不止。
论道会是仙门盛会此番天宗前去之人有许多。
叶云澜与沈殊上了飞舟递了弟子令牌分配到飞舟一处房间。
上飞舟时从四周望向他的目光不少虽然比起刚重生时候叶云澜而今已习惯了许多却仍觉不适。
他实在不欲引人注目。
不禁思索去到论道大会时候是否应该带上幂篱稍微遮掩面目。
忽然叶云澜微微皱眉侧头看向一处异常炙热的视线见到一个熟悉人影。
是容染。
三年之前容染与他闹翻后来被栖云君罚面壁思过执法堂追究却不了了之。
贺兰泽与他说过是栖云君出言止了当年事的风波
他已经许久未见对方只觉对方似乎消瘦了许多他自觉已经与容染与他目光刚对上便欲转开。
却见容染看着他慢慢对他露出一个柔和微笑朝他点了点头。
旁边沈殊忽然走快几步似乎有意无意挡住了容染过于炙热的视线。
这几年沈殊身形长得飞快已经与他一般高了。
他一身黑衣乌发束于脑后面容俊美凌厉已是年轻出色的剑修模样。
“师尊此地人多”沈殊道“我们进房吧。我昨日练剑正好有几处剑法不太明白想向师尊讨教。”
叶云澜心神收回微微颔首。
“走罢。”
――
飞舟一处房间中。
陈羡鱼正拿着手中画册仔细描绘时而皱眉思索时而面露沉醉忽然感觉到胸口灵玉发烫。
他忙收了笔施展水镜术。
“兄长。”
水镜里显出人影里面白衣清俊的男子似站在山巅周围有云雾缭绕微风吹起他衣袍他眼眸里仿佛泛有细碎星光。
陈微远温和道:“天璇已经三年。魔星力量一直在积蓄我要你给我的答复却迟迟未至。”
陈羡鱼道:“兄长我确已尽力。依你所言身怀魔魂者喜恶孽杀戮吞食阴魂戾气我在青云山里偷偷设了九阴聚魂阵放出闹鬼传闻按理而言能够引来魔星却始终没有等来你要找的人。”
他挠了挠头“我觉得或许那魔星……并不如我们推算般生来便是极恶喜欢杀戮恶孽……或许他其实是个正常人也说不定。”
“魔星未到出世之时善于隐蔽你寻不见倒也未出我意料。只是天璇在外游荡数年家训中许多东西你似乎都已经忘了。”陈微远道“也罢你且好生反省思索正好论道会将开等你过来天池山为兄再与你当面考教一番。”
陈羡鱼听得冷汗涔涔忙转移话题“天机阁素来不参与论道会中……兄长是陪徐师兄过来参加的么?”
“清月难得有心参与为兄便陪他一遭。”陈微远淡淡道“不过此番为兄来天池山还另有要事要办。”
陈羡鱼小鸡啄米般点头。
“对了”陈微远忽道“还有一事。”
他拿出美人册的拓本翻开同时陈羡鱼手中正本也开始翻页。
直至停留在一页模糊的人像上。
陈羡鱼眨了眨眼。
这幅画这几年来他已经修修改改不下数十遍可那人平日实在深居简出他本来见一面都难得那人又不似宗门里许多师姐们那么容易说话他不敢光明正大去偷画。单凭着脑海中印象三年过去却依旧没有能够画出那人十分之一的风姿。
陈羡鱼将这幅画视为自己将是以后毕生里最为满意的作品但此时却还只是停留于半成品的程度上。
他没想到陈微远会忽然在他面前打开这幅画来。
他看着他兄长那惯于执棋的指尖在那模糊人像上勾画饶有兴趣地问。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