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外一阵喧嚣。
“面见宗主?宗主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他还敢要求面见宗主?”
“宗主乃这世上一等一的剑修竟收了这样一个亲传弟子实在是倒霉透顶。”
“他还??何资格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
而执法堂中 坐在黑檀木圈椅上的几位长老却是眉头深锁。
容染是宗主亲传也是悬壶峰容峰主唯一的儿子。
因为避嫌 容峰主今日不能来此参加审判。
然而悬壶峰乃宗门药峰 弟子长老受伤都要去药峰疗伤诸位长老或多或少都欠??容峰主几分人情。来此之前 容峰主才又给他们炼制了许多丹药。
几名长老眼神交流了片刻其中一名长老眼神示意程副宗主。
众所周知栖云君虽为天宗宗主却常年于望云峰上闭关 很少理会宗门琐事。天宗大部分的事务都是副宗主程子虚和他的亲传弟子贺兰泽处理。
程副宗主长相俊美风流 ??双缱绻温柔的桃花眼眉心一点红焰朱砂 正低头把玩着自家夫人给他做的白玉玲珑球并没??注意长老的挤眉弄眼神情十分安详。
长老轻咳一声。
程副宗主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眼下状况 “徐长老怎么了?”
徐长老:“副宗主您看 容染毕竟是宗主亲传弟子我们是否要将审判推迟 先去通知宗主一番?”
程副宗主摸着手中白玉玲珑球疑惑道:“什??时候执法堂审判还要劳动师长了?你看容峰主 避嫌还来不及。年轻人的事交给年轻人解决这??挺好??。”
徐长老:“可、可他毕竟是宗主唯一的亲传……”
程副宗主微笑起来“我当然也并非??通人情。宗主亲传听起来似乎是要比别人金贵一些。徐长老您说是吧?”
徐长老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
程副宗主却忽然话锋一转道:“??过同门残杀影响甚广也算一件宗门大事请宗主定夺也无可厚非。”
“??过谁去知会?”
这是一个大问题。
除了容染平日望云峰根本没人敢上。
??对还??一个人。
曾经被宗主亲自留在望云峰疗伤又安然无恙从望云峰上??来。
徐长老把目光看向执法堂后台。
那个人就坐在那里周围弟子熙熙攘攘却依然能够让人一眼看见其人。
徐长老早已过了欣赏美色的年岁。
却还是一时挪不开眼。
那个人就像是白纸上的一滴水墨――??应当是像墨池中一点雪刺目。洁白。
难以用言语去形容这样的容颜。
这些年宗主几次三番从望云峰上??来细数好似全都是为了这个人。简直让人怀疑修无情道的宗主是不是对此人??了别样心思。
而这人却是此事受害者的师尊。
相比犯下大错的容染宗主会偏颇哪一个?
徐长老仔细想后忽然冷汗涔涔??欲再多言了。
程副宗主见没有人回答轻笑了声向回头看他的贺兰泽摆摆手。
“继续审判吧。宗主修为高深神识沟通天地想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贺兰泽将身转回手中判罪剑抬起面无表情道。
“容染你亲手杀害同门弟子十四人又以唤幽铃唤回死者亡魂蓄意嫁祸陷害罪不容恕。今日将破你丹田断你经脉废去所??修逐出宗门。”
“??贺兰师兄你??可以――”容染神色终于慌乱他转头四顾周围黑压压的人群注视着他却没??一人有所同情。
他又蓦然转头看向执法堂外的天空。
远处高山若隐若现他忽然跪????磕头。
“师尊求您看在往日恩情份上救救徒儿吧――!”
没有人回应。
只有无数冰冷讥笑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如剑如刀。
贺兰泽:“??罪当罚??冤当伸。天理昭昭因果??报。”
他口中所说是执法堂弟子十六字诫言。
判罪剑剑刃已经穿过容染丹田。
丹田乃是修????一身气脉的核心丹田一破一身修为便会如水银泻地顷刻无存。然判罪剑威能不仅如此剑气刺破丹田浸入经脉便会将之寸寸摧毁日后即便能够将丹田修补完全破碎的经脉也再难以聚气。
一瞬之间容染已成废人。
容染瞳孔放大因为太过剧烈的痛楚他甚至连叫喊尖嚎也无?出声了。
一瞬之间他所努力争取过的所欣然得意的一切他所汲汲营营的半生俱都化为灰烬。
就像身上那件失去了修为支撑而飘落于地、沾上灰尘的暗香疏影一样。他身上也??了永远都洗??去的脏污治不好的伤痕。而他最想喜欢的、最骄傲的那只鸟儿――
再也回??到他笼中了。
半边脸溃烂的伤痕在人前显现肿胀还没有消褪的肢体显出吓人的青紫被盐水沾湿的头发蜿蜒贴在脸颊血从他的胸腹涓涓往??流把本就肮脏的衣物弄得更加??堪。
执法堂外围观的弟子们俱都被他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容染趴在地上痛苦抽搐以为自己将要死了忽然看到了眼前出现一抹白。
周围所??的喧嚣也都突然静默。
他抬头看见到白衣鹤氅银发高冠。
栖云君垂眸无波无情的看着他手中握着的是太清渡厄剑。
“师尊!”
绝境之中容染??知从何处又爆发出力量他爬到了栖云君的脚边青紫肿胀的手如同抓住浮木一般攥紧栖云君鹤氅边沿留??血色的手印。
“救我……师尊救救我……”
栖云君没有开口说话。手中剑也未曾出鞘。
只是他人站在那里就是一柄出鞘的剑锋芒盖世睥睨人间。众人尽数缄默。
“见过宗主。”
“见、见过宗主!”
堂上几位长老同时起身。程副宗主也慢吞吞从座上起身。
“姬师兄一晃又是两年不见此次出关是为了你那亲传徒弟?”
整个天宗也只有程副宗主敢这样和栖云君说话了。盖因两人师出同门栖云君未入无情道之前程子虚与他师门之情还算深厚。当然入了无情道的剑修就没有“感情”二字可言了程子虚宁愿和自家夫人说一宿的夜话也??愿意和一块冰块打交道。
即使这冰块原先是他的亲传师兄。
栖云君道:“他已不是我徒弟。”
他从袖中拿出两块碎裂的墨色玉佩将之扔在了容染面前。
“我说过之前是最后一次。”
闻言容染脸色苍白。
是在他向栖云君自请带队去往幽冥秘境的时候栖云君确实说过那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帮他。
??是那时候栖云君并没??说自己??再是他徒弟。
修行界师徒关系如此紧密尤其亲传更牵涉到重?因果他以为栖云君没有那么容易会将他放下。
然而栖云君比他想象之中更为果决。
容染看着眼前断成两截的墨玉攥着栖云君衣摆的手渐渐变得无力了起来。
“纠结外道杀害同门本罪??容诛。”栖云君一眼便看穿了地上暗香疏影的来处“然当年你救我一命而今我便留你一命。自此你我因果两清。”
他一拂袖容染胸腹上伤口便??再流血。
“带他离开宗门。”
栖云君吩咐。
没有再给容染求情的机会。
话音落下马上就有执法堂弟子走出来架起容染双臂将他拖着往外走。
最后的希望已破灭容染脸色灰败。
浸泡了水牢的身体在地上拖出一道淡红的水痕。
??知想到了什??他的表情扭曲了起来。他望向栖云君忽然发出一声疯狂的尖笑。
“因果两清?哈哈哈哈你永远也别想两清!”
栖云君难得皱了皱眉。
尖笑声中容染被拖出了执法堂又被拖入了人群之中愤怒的弟子将他淹没。
宗门外三千长阶很漫长。
他被人拖着、踢着??断往台阶下滚天上是灼然烈日周围是扭曲的人脸、扭曲的声音、还??扭曲的自己。
他忽然感觉这个情景异常熟悉似乎曾经经历。
只不过当时的他并不是被拖在台阶上受尽屈辱践踏的人。
而走在台阶上闲步看戏的人才是他自己。
灼热的太阳炙烤着他身上的遍体鳞伤。??知道过了多久无止息的滚落才停止。
人声渐渐远去。他被抛弃在这里。
血水模糊了他眼睛。
他看??见东西也动弹??了身体于是嗅觉变得格外敏锐。
慢慢地他开始能够嗅到自己脸上伤口溃烂的味道。
――腥臭、难闻、恶心。
就像他自己。
审判结束执法堂之中的人已经渐渐散了。
沈殊本欲起身离开却见自家师尊迈步走到了执法堂前蹲身捡起了方才栖云君留??那两块碎裂的墨玉。沈殊走了过去便看见叶云澜拿着那两块沾尘的墨玉正慢慢用衣袖擦拭。雪白衣袖上很快有了肮脏看上去有几分??协调而叶云澜神色淡漠并没??什??表情。
沈殊正想开口询问忽然听到一道寒冷如冰的声音响起。
“为何要捡那两块碎玉?”
沈殊转身一看原来是栖云君去而复返正站在执法堂门口处。
逆光掩盖了栖云君模样只瞧见一个黑色剪影身形高大鹤氅高冠。
叶云澜没有看他只静静凝视着手中的墨玉。
碎玉拼合为一上面镌刻有玄奥古老花纹“天宗”二字印于中央。
他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