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宁蹙着眉头静心半晌重又落笔。
一首五言绝句渐渐现于笔端。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放下笔李秀宁盯着诗句入神。
如此诗句自然值得称道只是对于边将而言气势却嫌不足。
只要深自咂摸一番文人擅言军事的矫情劲儿也就扑面而来了。
想一想马邑郡丞李靖的出身为官经历她早已确信这就是李靖的手笔了。
想到李靖李秀宁眼珠儿转了转听闻马邑郡丞李靖已经返京门庭冷落自不必提可也没受什么苛责。
不如……去拜见一番探问一下……
当然以她的聪明劲也只是想想罢了不会真的去干这样的蠢事。
于是烦扰依旧遂离案而起学着父亲的模样倒背双手在书房里打起了转转看着着实有些好笑。
实际上这等睹诗思人的模式一旦开始苗头也就不大对劲儿了呢。
而此时满脑门官司的柴绍却万万没想到自家帽子有点泛绿的倾向只在离唐国公府后宅书房不远处的一间花厅坐等。
也没什么人过来陪他如今李氏内宅多为妇孺他这个女婿登门其实很不合适李氏内宅女子不论长幼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柴绍枯坐良久才等来了李秀宁。
看着一身貂裘的李秀宁出现在花厅口步态从容而又优雅乌黑的长发挽在头顶貂裘摇摆间隐约能看见雪白的颈子
柴绍恍惚了一下本能的站起身突然间又觉得这么做有失男儿气派却又不能重新坐回来一时间脸上不免讪讪有些尴尬。
夫妻两人洞房的时候闹了一次之后你躲着我我躲着你的谁也放不下面子来服个软几个月下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时候柴绍想起来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这根本不是娶妻嘛简直就是娶了个仇人回来。
当然他也不是没做过努力按照他的经验内宅女子多有妒心妻妾争宠之事他也见过听过的多了。
于是他直接在内宅纳了两个早已和他暗通款曲只待他娶了正妻便可纳为妾室的侍女入房。
他这办法吧不能说不好他打算的也还算周全只要妻子露露口风他也就能借个台阶下来哄女人的本事他并不缺只是能让他甜言蜜语的哄着的女人到现在也只出现了一位罢了。
哄过了他也打算将内宅大权都交到妻子手上妾室怎么处置只要别太过分他也就不管了。
说实话相比这年头其他门阀子弟柴绍这人还是比较大气的对于女色也并不看重就像李秀宁所想的那般这是个权欲很重的男人。
他看重的是功名事业儿女情长什么的都要放在后面。
可惜柴绍料错了一点李氏三娘子的心高气傲完全的随了她的母亲洞房花烛那样的关键时刻你要是多哄两句把话说明白了事情也就没了。
可你在那时候给人家留下了落荒而逃的印象又死倔死倔的不肯罢休一直在那里拖着过后你还纳了两个小妾在内宅饮酒作乐。
这完全是错上加错的事情到了此时李秀宁对他这个夫君只能用失望透顶来形容了。
这样离心离德的夫妻还想过上好日子那才叫见了鬼呢。
让侍女帮着脱下外氅李秀宁缓步走入花厅心里也在想着他找来这里怕是要寻她回去了她是答应呢还是在这里多留两天?
还是随他回去吧瞧他这个样子也够可怜的再者毕竟李柴两家交好不能因为自己让两家生了间隙。
来到近处先就福身失礼。
柴绍伸出手想掺一掺距离不够只好讪讪的虚扶了一下“你来了……”
李秀宁站直身子笑笑摆手示意侍女退下轻轻嗯了一声道:“坐下说话吧。”
冷淡尴尬的氛围让两个人都不太舒服而他们却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自尊和骄傲谁也不愿先打破这种冷淡和尴尬形成的藩篱。
于是两人落座之后花厅中便安静了下来。
柴绍心事重重本来找到李府是想从妻子这里找点安心的此时这个场面可不不如他所想只觉得心意更加烦乱。
不由自主便有了些怨气之前想好的话也都不愿说出口了。
半晌李秀宁才蹙起眉先开了口“不知夫君此来所为何事?”
她也有点恼是你找上门儿来却还要我哄着不成?这不对付就是不对付了谁也不会往好里想。
这话头和语气都不太对柴绍斜了她一眼心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夫君啊有这么跟夫君说话的吗?
还好这里没人要是让外人见了不定说的有多难听呢你不顾忌李氏的名声我柴氏的声名却需保全。
可他看了看敛眉低目的妻子心下当即就是一软这样单独相处的场面回想一下竟然还是头一次嗯当然受了些惊吓的洞房花烛夜不算数。
心中微有所感便也放下了芥蒂沉吟了一下顺着妻子的话头说道:“近来听闻有小人诬岳丈在太原拥兵自重……我来这里是想问问岳丈家书往来可曾言及其他?”
这可是大事李秀宁神色一凛当即就坐直了身子。
“竟有此事?这是从何处听得的?”
柴绍还不自知又做了件蠢事大事上可能有助于时下可却无助于夫妻关系的改善而且后果极为严重。
他这会却是有了那么点夫妻同心的感觉“我有好友在鹰扬府中任事早些时候专程前来告知再者朝堂之上也有传闻说马邑郡丞李靖言于私室说岳丈心怀异志云云不知真假可能是为自己脱罪之词也未可知。”
马邑郡丞李靖?李秀宁心里当即就是一颤……
可这会儿也容不得她多想只是问道:“如此说来都是些传闻了?”
不用柴绍解释什么她紧接着便道:“雨随风至却是不得不防啊。”
柴绍听了当即就暗赞了一声心情也好转了不少不管之前如何妻子灵慧总归有助于大事不是?
这要是一惊一乍先就吓的魂不附体他才会失望透了一遍。
李秀宁认真的听着连连点头和柴绍不同她对这个夫君的才干还是比较相信的也确实和她想象的一般这些布置已很周到。
她最终只是问了一句“一旦事急……这府中多为妇孺难以说走就走更难长途跋涉……对此夫君可有计较?”
柴绍沉吟良久诚实的摇了摇头“一旦……只能带亲近之人先走其他的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说的是实话李府中人不能擅动长安城也不是那么好出的。
最为重要的一点两个人都没明说必须先知会太原一声让那边有了准备才成不然仓促之间……杨玄感之败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话是这么说李秀宁听了还是一阵的恼怒连家人都保全不得一心只想着成就大事这些男人啊……
这回她却是将父亲都圈在里面了。
“那……夫君还是先回去吧李氏友好颇多妾身再探一探风声动静……”
说着话见柴绍欲言又止的样子李秀宁心下冷笑了一声耐着性子递给他一颗定心丸“夫君放心妾身非是莽撞之人不会轻举妄动……”
说到这里顿了顿心中厌弃更盛“若是事急夫君切记夫君有用之身断不可存侥幸之意尽可先行妾身只一女子又有防备外避一时应无大碍夫君不必太过挂心。”
柴绍一时间五味杂陈他这回是真被感动了“这怎使得?夫人勿存此心我定能护你无恙。”
李秀宁笑笑“此去太原千里跋涉路途之间又是盗匪丛生若真要出奔夫君才要多加保重留在长安左近却是似危实安夫君到时若还牵挂于女子妇人可非男儿行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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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急于修好的柴绍李秀宁重又回到书房所在心意翻腾这一刀下去实际上斩断的就是夫妻一场的情分了。
而以她的聪明当柴绍离去时说的虽都是好话可那一身的轻松以及隐隐的振奋之情她又怎能看不出来?
夫妻至此情分已绝。
李秀宁冷冷的笑了一声也很难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绪。
她缓缓坐于案后铺开纸张这次下笔却是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写就之后耐心的等墨迹干了折起塞入信袋以油印封好然后吩咐侍女“去唤辛九来见我。”
接下来她就该琢磨怎么给父亲去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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