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种之事自古以来便是执政者最需要关心的政务几乎没有之一一说。
用通俗一些的话来说大家吃饱了肚囊差不多也就都相安无事了一旦一些人吃不饱肚子那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呵呵……看看现如今的世道也就不用多做赘述了。
而裴世清此时所说的春耕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并非只是春耕一事涉及的东西是方方面面的。
沟渠需要修缮甚至于一些道路也要重新修整这样一来征发劳役也就在情理之间了这么下来因为屡经战乱的缘故再次仔细统计治下人口分发田地也就成了当务之急……
这几乎是一个连锁反应式的过程。
听了许久李破渐感不耐。
倒不是他对春耕之事不重视要知道这些年来为了能让大家吃饱肚子他是费尽的心思又如何不知晓耕种的重要性?
而且这些年一路走过来他已经非常明白对于当世的官吏贵族甚或是门阀皇帝来说耕种意味着什么。
这是官员们最重要的政绩考量之一你治下的良田在你上任之后的几年间变多了还是变少了会深刻的影响一个官员的仕途。
而贵族门阀同样看重这个举个假设的例子比如李破起于云内如果云内此时乱七八糟那么无论你李破走到了哪一步儿上你的声望都会持续受损这无疑是家乡对于一个家族施加的最为有力的影响之一。
而皇帝就更不用说了富有天下的他们更应该看重这个所有轻视于此的皇帝都不会是一个称职的皇者因为耕种本就是一个农业帝国的根基嘛。
可话说回来了事由轻重缓急李破想的是如今大战在即你来跟我说这个?是想分我的心呢?还是想让我这十万大军就地屯田?想到此处一是河东裴氏的脑袋上了。
李破的心情一不美妙嘴角立马就翘了起来笑意开始在他脸上逐渐扩散开来。
那边儿的王庆正听的津津有味儿他所缺少的其实正是治政一地的经验和资历如果不是李破在侧他不敢有所打断不然的话此时正是他虚心求教的时候才对。
不过当他一瞥眼间心里当时就是一哆嗦接着便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做起了庙里的菩萨只瞧不说。
李破这个坏毛病是被他的这些心腹们记得牢牢的了……
可裴氏阀主的待遇到底和旁人不一样李破在心里恨恨念叨了一句这账先给你记上等来日有便咱们再算个清楚。
说到底他对河东裴氏还是有所忌惮毕竟裴氏和晋阳王氏不同当初王氏请降那是和李唐彻底的撕破了脸面可谓是走投无路之下的选择就算如此他也是多费了许多的手脚才让王氏老实了下来。
裴氏呢……在李破眼中这才是一个典型意义上的将兴未兴的晋地门阀在地方上盘根错节深有威望而在旁处却又深有奥援左右逢源之下已有几分兴旺之像。
讽刺的是天下都乱成这般模样了河东裴氏却有兴家之势其实就像他心里念叨的那样这账有的算呢。
当然后账毕竟只是后账以当下之局面继续笼络裴氏才是合适的选择。
心情渐趋平静沉下来心来的他渐渐也就琢磨过味儿来了裴世清说了这许多话其实归根结底和他之前的主张并无二致。
先稳固根基再图天下。
而裴世清之前也屡屡流露出反对再次与李唐激战甚或是西进长安的战略在他看来李氏在长安根深蒂固长安坚城不可轻拔那么此战也就没有必要。
换句话说即便胜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败了呢却可能前功尽弃。
这样一个思路和居心叵测沾不上边儿也很有道理可和李破所想却有很大的相悖之处不管战略上的积小胜而为大胜的道理还是李破绝不会说出口的那些先见之明都决定了李唐利在速攻绝不能给其喘息之机。
这些既有将军们和文人们的区别又夹杂着其他的东西所以结果就是裴世清的主张再有道理也不会得到李破的认同。
他要时刻保持对李唐的军事压力无论其间胜败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不过有一点他和裴世清是都认同的那就是今春一战只能速战速决耽误了春耕后果确实比较严重再有就是上党不稳很是让人着恼呢。
老天爷好像跟大家开了玩笑让隋末乱世的人们疲于奔命大家伙儿谁也别说谁时间好像都不太够用的样子。
谈谈说说天色渐晚酒没喝多少菜却已上了三茬。
李破亲自将有了醉意的裴世清送出厅堂这才留住王庆回到里间说话心情多有烦厌先且不提。
而给李破添了不少堵的裴世清心情也谈不上有多美妙。
春耕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个是人力一个是物力。
物力嘛那位给出的姿态让裴世清非常满意无论是农具还是耕牛都会从北边送过来大气的让人没话说当然这肯定不是绛郡一家的事情而是指的晋阳以南所有郡县。
而人力嘛……这时节也要求不了太多。
无论裴世清怎么不满意那位给出的答案都只能是尽力维持在这个上面裴世清也说不出什么来。
因为他和那位其实都明白如今晋地人口大减田中劳作的大多都是妇人女子所以劳役也就无从谈起了。
实际上就是一句话折腾不下去了。
而今年秋后能不能得到足够的粮食除了看大家有没有尽心之外其实最重要的就是天时。
天公作美大家勉强就还能松口气儿若是稍有旱情南边这几郡谁也扛不住只能等待北边儿的救济。
其实让裴世清分外忧心的是一旦今年秋后粮产再减别的郡县可能还没什么……他裴氏所居之绛郡却是要受人磋磨了。
没错他在这个时节用春耕之事来跟李破郑重相谈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李破是想不到的那就是北边粮草丰盈可裴氏和王氏却有了很大的隔阂。
裴世清担心的是王氏会在紧要关头对裴氏不利而已。
隔阂怎么来的?王氏这几年走起了下坡路裴氏在其中没起什么好作用之外也没在王氏最危险的关头伸手相助……
王氏会记恨吗?那还用问吗?
王氏和裴氏分居晋地南北向来联络有亲这几年你在人家身后使了不少绊子人家如今占了些先手会来个以德报怨?想什么好事呢?
而今天见到的王氏旁支子王庆其实就是明证此人掌管北边粮草输运多年深得那位信任赏识到时候不用怎么可能只需稍微开开口绛郡这一地百姓估计就要被裴氏连累了。
所以即便时机不太合适他还是开了口。
这样的“深谋远虑”李破就算再聪明若非设身处地的为裴氏着想他也是想不到的。
于是由此所引发的后果裴世清也只能承担下来临出来之前那位就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近闻仁基裴公丧讯深哀其人国之栋梁丧身贼手何其不幸……嗯听闻裴公二子颇有威名才干如此佳儿郡守身为裴氏阀主怎忍其流离于外不如招之前来在我麾下必能尽展其才……
这话说的几乎让裴世清无言以对。
惜才之心?也许有吧?但最可能的还是在讥讽裴氏子孙到处下注看看这次下错了吧?不但老子死的凄惨儿子还又跑到河北从贼去了。
你裴氏自称衣冠之族到了危难时节就这点出息?
不管这些是裴世清的臆想还是那位真的有此意含在里面反正裴世清心情也分外的低落面皮被人撕下来的滋味儿肯定不好受啊。
于是裴世清溜溜达达也没回去处理近日越来越繁琐的政务而是径自回去了自己的宿处。
本想默默舔舔伤口以他的修养第二天天亮也就和没事人一样了。
可随即心腹来报他的侄儿裴旭已至郡城派人来说晚些时前来相见。
这又是裴世清的一块心病不为旁的只因为当初自己还是魄力不足派往晋阳的只一个侄儿若是多派些人过去……
更让他心烦的是裴旭在晋阳居于下僚显然没受多少重视而这次回来之前书信倒也说了是陪着那位的内弟一同来军前效力的。
元朗关西元氏子是那位的妻弟据说两人相处多年情同手足按说不论家世还是其他什么都应该刻意结交裴旭能到这样一个人身边辅佐也很合适。
可……刚刚获罪被夺了职位的元朗到底还能剩下多少分量呢?
裴世清扶着额头再次默默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