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张士贵和李靖其实差不多倒了半辈子的霉并非都是外部的因素他们性格上的缺陷同样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李靖比张士贵要年长许多倒霉的层次也比张士贵高所以早就学乖了而张士贵却还在上赶着作死。
之前他已经告诉自己很多遍新来之人要谨言慎行可真到了该慎重的时候他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和别人较真唱反调这种事一旦习惯了还真难改。
“殿下此言差矣洛阳已无大仓可持身居其中如处绝地也如今各处皆缺粮草洛阳上下嗷嗷待哺何人能有那许多粮草供之?晋地本就乃贫瘠之所在又经多年战乱殿下若率军入主洛阳岂非如陷泥潭尔?”
李破不动声色的笑笑接着给他鼓劲儿“将军所言甚有道理可唐军陈重兵于河岸严防死守之下如之奈何?”
张士贵今天算是找到感觉了甚至觉着这许多年来能让他张士贵畅所欲言者唯有汉王一人尔。
其实和之前很多人一样不需和这位汉王殿下谈上几句便都会觉着和其人很谈得来只是如今李破贵为汉王觉着他很不错的人越来越少惧他畏他的人反而越来越多罢了。
“唐军近二十万众分散驻于潼关永丰仓冯翊韩城各处要隘相互呼应看似险固实则兵力分散呈待人宰割之势末将以为只需破其一处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下唐军全线必将危如累卵……”
“再者秦王李世民在时李建成兄弟二人为争太子之位相互掣肘不相来往如分兵两处也然却能专一号令分出东宫天策府互不相涉上下井然难以攻拔。”
“而今秦王回京东宫坐大秦王旧部却多处河边要害怨恨东宫者比比皆是又有萧禹李神符等人把持陕东道行台却无一人能与东宫相抗久之号令不一必生祸乱到时趁隙攻之定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还有唐军颇众日夜枕戈待旦不敢稍有懈怠此等时节却打算长久相持……嘿嘿此等时节不能动若雷霆伏如渊龟者日后必蹈薛举李密等人之后尘……”
说了这么多其实按照李破的总结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河边屏障看似牢固其实破绽极多只需要耐心等一等总会有过河而击的机会的。
可以说从张士贵进入大帐以来每一句话说的都很符合李破的心意最难得的是颇具战略眼光的建议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这无疑是尉迟步群等人最为欠缺的素质。
果然是捡到宝了啊这么多年在集聚人才方面咱做的非常之努力从没想过天上会掉馅饼可今天却让馅饼砸个正着这话怎么说呢?
确实是有点掉馅饼的意思张士贵来投比起别人来弄的非常突然可话说回来了若非李破已经渐渐羽翼丰满也不会让那许多心高气傲之辈前来投靠。
换句话说放在一两年前这事儿想都不用想就比如说张士贵要不是他已经打到了河边将李唐彻底赶出了晋地张士贵哪里会渡河来到他的面前?
这其实就是九成的努力加上一成的幸运才能达到的效果还是那句老话张着嘴等着天上掉馅饼的人往往会一无所获只有那些付出了努力的家伙当天下掉下馅饼的时候才有机会吃到嘴里。
到了这会李破已经开始琢磨该怎么任用这个人了和张伦一样只要有忠心其他的尽可优待一些现在职位很多只要此人能立下些军功提拔起来也就没什么障碍了。
随之李破就在兵部和军前领兵两样选择中转悠兵部缺职很多王智辩为兵部侍郎其实是一个极其无奈的选择那人现在是个极为优秀的骑兵将领当初放在代州行军总管位置上一来是想赏其功劳二来也为防备突厥。
现在阴差阳错的竟然主掌了兵部说起来不但李破这里有点担心便是王智辩自己也觉着挺悬好几次都在李破面前说自己不是当兵部侍郎的料子想让李破另任他人。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王智辩管不住卫府的骄兵悍将们将兵部置于卫府之上是李破的长远打算现在你都管不住等将来卫府将军们成了大将军那就更管不住了。
眼前这人要是能用起来在兵部任职的话……
想到这里李破自己先就摇了摇头别说此时正值用兵之际就说天下太平没有深厚的积累也别想在兵部的一些位置上站住脚。
从战争中打出来的骄兵悍将可不是你嘴上说几句然后戴上官帽就能压制的住的。
正沉思间人家张士贵自己就做出了选择一句话就将李破的选项变成了唯一。
见李破久久不言张士贵的热情顿时冷却了下来还以为这位汉王殿下也一如李建成说的好听关键时刻却不愿善纳良策。
于是多年积攒下来的愤懑顿时喷薄欲出实际上经过这许多年的挫折他也还算沉得住气可一天一夜的变化太过剧烈情绪容易激动倒也可以理解。
“末将所言皆出肺腑莫非殿下以为末将会以私仇而劝殿下西向乎?”
这话对于张士贵来说已经极为委婉若是他再年轻些话肯定不是这样来说而是直接照脸上打下去才是。
嗯这许多年下来他身上的零件还能保持完好老天爷确实挺关照他的。
可说的再委婉也去不掉其中尖刻的成分李破只稍稍抬头扫了他一眼便把将此人扶上兵部尚书位置的念头抛去了九霄云外。
这人身上军人的痕迹太重了自持才能桀骜之处恐怕不比尉迟等人差要是让这人掌了兵部别说他的耳边不得清静恐怕卫府将军们陆续都得掉了脑袋。
照此人现在的状态说好听点那叫快言快语说不好听点就是刚愎自用外加不知死活。
李破心说怨不得突然跑了过来就你这个样子若无容人之雅量雷霆之手段谁又能用得起你呢?
其实张士贵说完这句立马就后悔了恨不能扇自己个嘴巴在潼关委屈了那么久都没顶撞过李建成这会儿你逞什么英雄?
当李破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张士贵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好像才记起来这人可不是李建成。
别看年纪轻轻实际上已是南征北战多年北据突厥之功不知真假可打的唐军节节败退却是真的。
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大放厥词后果……想必挺糟糕吧……
想及于此张士贵垂下脑袋已是准备认错了虽然有点晚可相比当年已经进化很多想必在李破麾下他的进化速度会更快一些。
只是没容他想好说辞李破已是哈哈一笑“张将军倒是爽快只是……”
说到这里笑容渐敛“公仇私恨如今谁还说得清楚呢?自将军来归我可问过将军一句缘由细故?”
“我见将军言辞恳切气魄恢弘当非鼠辈遂以豪杰之礼待之将军怎的却还心存疑虑不成?”
张士贵本就后悔之极闻言回想一下好像确实是自己有了不对不由大惭好事差点让自己弄没了还好还好没像以前那般鲁莽不然的话……于是起身就想谢罪。
李破伸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他安坐无妨。
接着便道:“将军之才颇为难得可我见将军秉性过于刚强今日便劝上一句自古名将易夭一意孤行者必为众人所弃……欲人纳己言而信之尝纳人言而重乎?”
只是一句话在张士贵听来却比方才的所有话加起来分量还要重上许多许多昨日种种仿佛都陆续浮现在他脑海当中。
这样的话多年之前其实有人曾跟他说过只是那时他正值少年未曾听得入耳那人姓薛名道衡也是个晋人路过弘农时曾应观王杨雄之邀指点郡中少年。
那时张士贵就在其中因其颇有勇力冠于同侪而得薛道衡评点评价却不很高让张士贵还闷闷不乐了许多时候大体的意思正与李破所言相类。
此时听来那味道自然便和当年有天壤之别了。
张士贵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心情起伏再也无法安坐于位起身束手而立身子微躬如奉父师。
杨续在那边文不加点的记录此时也颇为差异的抬起头来头一次仔细的看了看张士贵心说这人不简单啊汉王殿下待人从无一定之规可自从他任职记室以来能让这位直斥其非又循循善诱者张士贵还是头一个。
这人有何不凡之处能得汉王如此相待?就凭之前那几句区区言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