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王林铮鸣在虎贲校尉龚无双及一百大楚老卒护卫下,匆匆赶向世子殿下位置之时,皆是震撼到无以复加。
假山碎石处,那名四品境界的刺客死的更为惨烈。事实上,当时在被叶昭一枪贯穿的瞬间,便已经头颅炸开,鲜血脑浆更是溅射了世子殿下一身,因此此时世子殿下模样可谓是狰狞无比。
另一具尸体,七窍乌黑,心口更是被人一刀贯穿,一脸的不可置信,死相凄惨。
而世子殿下一身浴血,坐在两具身体附近,捂着背部伤口,神情自若。
在一百老卒的众目睽睽之下,甚至还有些许闲情逸致,将手中断刀的鲜血在刺客尸体上细细擦去,收刀藏入腰后,拍了拍身上尘土。
整个动作熟稔无比,尤其是世子殿下对尸体的平淡举止,愈发显得血腥至极。
有眼尖的老卒,分明看出世子殿下身前那具尸首,心口刀伤,明显是世子殿下腰间的那把刀贯穿而至。
拿的是多大的力道?
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杀人之后还有保持如此心境,这不禁让龚无双这些老卒无形中高看了一眼,有些觉得这位世子殿下,并不像长安所传的那般终日走马斗鸡,一无是处。
事实上,当年楚王林铮鸣入梁二十年,次次皆因传出为了花魁争风吃醋而与邻国质子大打出手的消息,气的老楚王直跺脚,冲着当时的大楚皇后怒骂:“慈母多败儿。”
二十年归来之时,林铮鸣不负众望,更是携带了一名眉清目秀有妩媚之相的不明男子,使得整座皇宫上下尽皆哗然。若非是还带着已经定为大楚王妃的许将军孙女,怕是不少人会腹诽林铮鸣有断袖之癖。
那时候,老楚王一意孤行,立林铮鸣为大楚太子,大楚上下尽是议论纷纷,四大门阀在庙堂之上更是跪倒了一大片。林铮鸣这等金玉其外败絮,甚至可以说是昏聩之人,怎可撑起大楚?
事实上,当年老楚王膝下三子,长子林铮鸣入梁为质子,余下的两位皇子则是在大楚广交善缘,在四大门阀之间更是有诸多美赞。大楚民间,更多的是对这两位皇子谁能立为太子抱有猜测。
老楚王的这个决定,无疑是晴天霹雳。
可随后,身为东宫太子的林铮鸣,便彻查出两位胞弟在大梁威逼利诱之下,意图叛国,且证据确凿不容置疑。随后更是以雷霆手段斩草除根,牵扯出无数埋在大楚境内的死士谍子,为大楚除去隐患。
至此,大楚民间质疑之声才有稍减。
楚虽三户,亡梁必楚。
仅仅八字,却对当时的大楚百姓而言,这代表了楚梁之间的滔天仇恨。勾结大梁,无疑是死罪。
可纵是如此,林铮鸣昏聩无能一事,仍是在庙堂之上广为流传。
可如今看来,楚王林铮鸣治下政治清明,勤勉执政,更是在两位谋士之下立科举废九品,大有大楚再起之势,是狠狠的打了四大门阀的脸面。
只能说是楚王当年是藏了拙,且一藏便是二十年,连大楚百姓都瞒骗了过去!
虎父无犬子,传闻世子殿下在大梁之时也是花天酒地,若非如此,能卷入数年前那场因花魁而起的哗变?
龚无双这等粗人,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位淡定擦拭血迹的世子殿下,怕是楚王一般,也藏了拙。
有道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世子殿下三年逃亡八千里,什么艰难困苦没见识过,怕是已非当年少年。
林铮鸣此时脸色极差,看着站起身来并无大恙的世子殿下,终于松了一口气,脸色稍霁。随后楚王轻轻挥手,数位等候在一侧,就近赶来的太医急急上前,为世子殿下诊脉包扎伤口。
只是当林铮鸣看到假山之下那具无头尸首佩戴的玉佩,脸色骤然阴沉,皱着眉转头喝道:“叶昭!”
刚刚在假山处拔出银枪白龙吟的叶昭闻言,快步走到楚王面前,轰然单膝跪下:“义父。”
林铮鸣眼神阴鸷:“大楚皇宫之内,居然有武道修为的刺客,你这六千御林军统领是如何当的?!革去三月俸禄!限你十日之内彻查此事!”
林铮鸣顿了顿:“还有那架机括重弩,该是大楚军中之物。也给我放手去查!若是连主事之人都查不到,你就提头来见!”
叶昭脸色凝重,显然对于世子殿下遇刺一事恼怒至极,沉声道:“义父,无须十日,三日之内,叶昭必然揪出幕后之人!”
林铮鸣深深看了一眼叶昭,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叶昭站起身来,面沉似水,看了眼那架机括重弩,杀气盈盈。
龚无双看着这两位恼火至极的义父子,不期然的想起了大楚王妃。
当年有个刺客,以蛮横的武道修为,破去大楚六千御林军,一剑刺死大楚王妃,然后潇洒离去。
只留下满地的两千御林军尸首,还有那个死前仍死死护着年幼世子殿下的大楚王妃。
那时懵懂无知的世子殿下还在哭,哭的撕心裂肺。
而当年显得极为年轻的楚王,握着尚未冰凉的大楚王妃的手,死死的看着大梁方向,不曾流泪,却一言不发。
自那时起,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大楚皇宫之内,御林军奉命护卫大楚皇室,一旦发现有武道修为之人混入其中,无论何人,先杀后奏,不留活口。
叶昭身为六品武道高手,统领六千御林军,今夜却让两人人伏杀世子殿下,其中一人还是四品武道修为之人,这无疑是狠狠打了叶昭的脸面。
今后的三日,大楚皇宫与大楚军中,怕是要鸡犬不宁了。
……
只是简单包扎过伤口的世子殿下,不顾周遭太医的劝阻,起身绕着周边不断转悠,拄着旧弓,找寻那五支箭羽。
每走一步,世子殿下的五脏六腑都生疼不止。
但世子殿下毫不在意,将手中连带着那支被一劈两半的箭羽,小心翼翼的收进破旧箭囊之中。
猛然间旭日东升,紫气东来。
世子殿下抬头看向远处那东海升日的巍峨气象,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天亮了。”
“妮子,我许诺你到金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陪着你看着东海升日景象,今天怕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