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匹快马正迈着铁蹄奔驰,马背上坐着一位银裘少年,两道剑眉直入双鬓,星目丹唇,真翩翩一粉面公子。
少年挥起马鞭,吃痛的马儿不得已疾驰更快。
“哼,爹爹非不让我与允儿一道,我偏回头去找她。“少年公子脸上笑意更浓。
“知府大人不好了,少爷又不见了。“随从的家丁匆匆忙忙跑到庄知府的马前道。为什么要说又呢,因为这已经是自启程第三次意图回程找尹允了。第一次是打晕一名陪同方便的家丁试图带马逃跑,却被正站在马旁的庄知府捉个正着。
第二次是装受寒,意欲歇息等到尹允赶上,却忘了同行的有个人叫尹神医,结果......
话说这个庄少爷,名行之,是个地地道道的小霸王,生在官府之宅,又是独子,所受的溺爱可想而知,于是在府内为所欲为,看见不顺眼的家丁打一顿是轻的,别看庄少爷不大爱读书,肚子里花花肠子倒是不少,想着法儿的整人,连庄知府也颇为无奈。
可自从一日庄行之患了痢疾,庄知府带他亲自拜尹府上偶遇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尹允后,朝思暮想,整天没事找事就盼染个病去找尹神医能见到尹允。
庄知府也极其诧异,平时桀骜不驯的行之像变了一个人,竟也变得扭捏起来,大气不出一个,但只是在尹府而已。原本庄知府以为这是好事,谁知道庄行之将御赐的百花璃玉瓶偷偷拿去送给尹允作生辰之礼。幸亏尹允没接受,被尹重知道,叫来了庄知府将庄行之和御赐之物带了回去。后来庄知府也就不敢让行之那小子接近尹允了,怕又惹出什么大事来。
而此时的尹允坐在马车中但却无法平静,看到自天而降的人不正是今早见到的那名跟在尹殊身后的家丁么,尹殊拍拍她瘦弱的肩打开了车门。
“你在这别出去,我去去就来。“
尹允想说什么,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口,等尹殊跳下马车,才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小心。“
站在一边粗衣短衫的汉子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禁失笑,悠闲地找了个树旁坐下,又有好戏看咯......
东方檀被宋伯逼迫着做完粗活后,屁颠屁颠地去找尹殊,结果发现小地瓜和他那个姘头在一起,不想去烦他就去小树林抓野兔玩,发现车队传来了骚动,刚巧来了个英雄救...大家。因为答应过小地瓜要保护他嘛。
“日月双残,聋人王天宝,兵器雁门鬼头刀,艺得天山派,号白日阎王,哑人靳无涯,兵器柳叶袖里剑,艺承青城派,号残月追命。“
东方檀直勾勾盯着白面男子愈发凝重的脸一字一句道。
粗衣汉子也着实惊了一惊,多年失聪,他已可以通过唇语来知道别人说什么。而自那小不点嘴中说出的确实半分不差,不过江湖上如此了解他二人底细的人还真不多,她一个小娃娃又怎会知道?满腹猜疑下不由站起了身。
尹殊几步走到人群之前,听到东方檀的话心中大骇。
日月双残,风云榜位列第八,二人手刃无常,非侠非盗,在江湖中经常出现,道上的人都清楚请他们二人杀人灭口几乎从未失手过,但酬金也高的吓人。风云榜并非以武力排名,像排在第七的鬼医满笑生全然不会武功,但毒术却令人闻风丧胆。
白面男子似是努力回想着什么,望了东方檀一眼后又瞥向尹允的马车,回过身,带着粗衣汉子走了。
东方檀看了很久二人的背影,忽叹了一口气,不妨肩上被人一拍,原来是尹殊。
“怎么样,本大爷说要保护你没食言吧!“东方檀弯着两道好看的眉笑着说。
尹殊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是日月双残的?还有,他们为什么又走了?“
东方檀道:“当然是被本大爷震慑而逃了啊,哈哈,你没注意到我刚才那一跃轻功了得吗?“说完抬眼就撞到尹殊一副“随便说但是我不信“的眼神。
“还不给我说实话......“
“好啦,路上再跟你说。“
众人选了个好地方将包头好生安葬,拜了三拜,祭一坛酒,以慰生灵。
尹殊回到大小姐的马车上,大小姐吓得身子一僵,将左手别在了身后。待尹殊坐定,方才漫不经心地问道,
“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目的了吗?“
“还不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大小姐追问道。
尹殊左眉一挑,“宋伯不知去哪儿了,方才一直没见他。“
大小姐也奇怪,按说宋伯不会一声不吭就走了。
正想着,意外听见了宋伯的声音。
“殊儿在里面吗?“
大小姐破愁为笑,宋伯果然没走丢,尹殊跳下马车,宋伯正一脸和煦的笑。
宋伯道,“殊儿,你和允儿没事吧?“
尹殊道,“没事,宋伯您刚刚去哪了?“
宋伯道,“哦,想起有个旧友住在那村子里便寻他去了,之后才骑马赶上你们的。“
尹殊恍然,还担心宋伯落入那日月双残之手了。
“可是......”宋伯有些犹豫道。
尹殊问道,“可是什么?“
宋伯打了个哈哈,“没什么,没什么,老人家我有些犯困,去打个盹,你帮我照看允儿吧。“
尹殊应下,待宋伯走后,来到了最后一辆马车上,和东方檀约好在这碰面。
次日,cd府衙得到消息,城东田山村七十四口人尽亡,凶手不明。
这一段路较为泥泞,马车行驶地很谨慎,尹殊坐在装有名贵药材的马车里等着东方檀。车上浓郁的中药香味令尹殊很感兴趣。在尹府时,尹重稍有空闲就会教给尹殊一些基本的医理,拿了几本基础的医术让尹殊先记药材和认穴,尹殊出乎尹重的意料,在一夜之间将本草纲目的前三十卷全背会了,而且铜人针灸认穴时,三十二处穴位丝毫不错,尹重见殊儿如此聪颖也十分欣喜。
一团毛绒绒的东西蹭到了尹殊手边,低头一看却是一只灰白色的小兔双手抱着一根胡萝卜啃得起劲。
正当尹殊准备将它抱起时,一只手横插过来,夺走了小兔。
“小兔兔,别理这个让娘亲饿着肚子的大坏蛋。“一阵糯软的声音响在尹殊身边。
尹殊突然想起来,东方檀身上没带干粮,中午应该是没吃,不禁失笑。
“饿了怎么不来找我?”
“哼,你和那位小姐你侬我侬,我一个下人怎敢去冒犯。“东方檀酸酸地嘟起了嘴道。
尹殊从胸口掏出一块布帕,里面包有两个烤地瓜递给了东方檀,东方檀十分“不情愿“地拿过去剥开来。
东方檀狡黠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地瓜的?“
“你一直叫我小地瓜,我以为你喜欢,就顺手带了两个。“
“哦......那我叫你小青蛙,你是不是就会随身带两只癞蛤蟆啊。“东方檀被自己逗得抱着肚子笑。尹殊无言以对,拿了一个地瓜塞住了她的嘴。
东方檀吃完最后一口,打了个小饱嗝,尹殊看着她说,
“现在能告诉我事情的缘由了吗?“
东方檀抹抹嘴角,正经道,
“看你知道日月双残想来应该也知晓些江湖之事,那你听说了青城派被灭派,全山六百弟子血流成河,掌门人身中十三剑惨死傲沧殿吗?“说的时候东方檀眼圈有些发红,尹殊回想和叔叔流浪中原时在各消息。
“青城派遭屠门......”对,是三个月前在一家镖局押镖的路上听说的。
尹殊没来由的心里一紧,“这件事和日月双残有关系吗?“
东方檀平息了一下情绪,道,
“的确有一点关系,那你知道青城派掌门人叫什么吗?“
尹殊手指抚弄着眉毛,忽地一蹙,
“东方,凰邪...“
说出这四个字的霎那,东方檀眼中打转的泪像珍珠滚落了下来。
“他,他就是,我爹爹。“
尹殊见东方檀哽咽地说不出话,心中突然一阵抽搐,情不自禁伸出双臂抱住了啜泣不止的东方檀。
“我们一定要报仇。“
灰蒙蒙的天空因为被人间感动飞下晶莹的雪花,从摇摆的窗口沾到尹殊的发丝上,哭了一阵渐渐歇了的东方檀蜷缩在尹殊怀里,因为发觉到二人姿势的亲昵,脸烧得通红,想挣脱却用不上力。
刚欲出言,尹殊自己松开了东方檀,在尹殊的注视下,东方檀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温暖,仿佛能将自己托付给他的安全感让东方檀静下心。
尹殊回过神,关切的问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东方檀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因为我贪玩不好好练功,被爹爹罚在铁心崖思过,当我回去的时候,门派里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了。
“凶手呢,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只是在当时听说有一个拿银刀的人从青城山上走下来满身是血。我猜他们的目的就是青城派的三大武学。“东方檀镇静的语气让尹殊觉得更加同情。
东方檀脸上闪过一丝侥幸,“幸好,爹爹和长老们将青城剑法和天南毒掌的秘籍销毁了,还剩下一个他们并没有找到。“
尹殊静静听着东方檀说,“这难道和日月双残有关?“
方通摇头道,“以他们二人的武功还不足以灭青城派,其实靳无涯当年是青城派大长老的得意弟子,但因为辱骂二长老被逼吞下毒药毁了嗓子,才变成今天的哑人。“
“他又怎么会变成残月追命的呢?“
“因为靳师兄爱上了修灵师姐,也就是二长老的女儿,但二长老却因走火入魔逼死了修灵,靳师兄怒火中烧将二长老打成重伤,逃离了青城派。“
尹殊释然,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之所以成为英雄,就是经历了太多的往事,或喜或悲,或辛酸或欣慰。
而能够放下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人物。
名气越大的人物往往越孤独,所以他们只有武器,只爱酒。
没有朋友,没有情人。
但世上最孤独的人并非是武功天下第一的人,
是,痴情的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