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是因为你而死!”
听着方婉姻的话,无尘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向后急退几步依靠着柱子大口的喘着气,无尘只觉得浑身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大力挤压后又向四处撕扯开来,心口一阵阵刀割一般的剧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方才听到的一切。
他以为他这么多年拼命的修炼,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以控制住那庞大的魔力,他就能安安心心的回来找他的姻儿,实现自己当初“不负卿卿”的承诺。
当初在那寒池之中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这份诺言,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信念,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命,成功活了下来。
甚至在那凌天峰内过了百年,他以为姻儿已经寿终正寝的时候,他也努力地跟自己说着,只要他能回来,不论要走多远,不论要找多少地方,他都会找到他的姻儿,然后在她身边好好陪伴她一辈子。
因为他知道,不论今生或者来世,他的姻儿一定会等着他。
可是没想到老天眷顾,凌天峰内三百年,人间才刚刚过了三年,天知道无尘知晓这件事之后,心里有多激动。
只是那出口离这皇城实在太远,他与薛思紧赶慢赶,也是赶了近三个月才终于回到了这里。
结果,他的姻儿的确在等他,不止在等,还送了如此一份大礼给他。
这份大礼实在太沉,压的无尘的所有梦想和希望全部变成了灰烬。
无尘,多干净啊,当真是个好名字。
如今的自己,又有哪处没有粘尘?
原本以为自己千年来捉妖无数,多少可以抵消一些自己犯下的罪孽,这才有勇气决定和方婉姻共度一生。
如今这三年来,无数人因为自己的缘故遭了方婉姻的毒手,这一笔笔血债,归根究底都应该在他身上背负才对。
可是这些,实在是太沉了。
他有些背负不起了。
垂下头,无尘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跪在了地上。
方婉姻看着无尘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泛出一股酸涩。
“你还在为你那些天下苍生痛苦吗?”方婉姻苦笑:“无尘道长,你的天下,可曾有过我的一席之地?”
“你只顾着你的芸芸众生,只盼着他们幸福安康,不受妖魔侵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有顾着我一丝一毫的感受吗?”
“我也是人,我也是那芸芸众生的一个!”
“无尘道长,你舍了我,选了他们,舍小取大,舍己为人,你真的好高尚啊!”
方婉姻的眼中止不住地流出恨意,她爱着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她更恨着这个抛弃自己消失多年的男人。
无尘听着方婉姻的嘲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来。
方婉姻的声音顷刻间消失在了风中。
无尘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那近乎崩溃的脸颊上,两行清泪静静地从腮帮滑落,最终凝成一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无尘哭了。
这是方婉姻第一次见到无尘哭泣。
无尘这一辈子,哭过两次。
第一次,便是千年之前,无尘第一次暴走毁了整个醉仙山,害死了诸位师兄的时候。
第二次,便是现在。
方婉姻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永远都一脸淡然仿若谪仙一样干净的无尘,竟然也会和普通人一样哭泣。
“求求你……”无尘痛苦的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襟,跪在方婉姻的面前,和那些无数被摧残的生命一样求饶着。
“求求你,别再继续了……求求你,饶了我……”
看着无尘紧紧攥着胸口的手,方婉姻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攥住了一般,一阵阵的发紧。
“我问你,”蹲下身,方婉姻平视着眼前痛哭的无尘:“如果现在再让你选一次,你是要这芸芸众生,还是独独要我一个?”
“……”无尘用力地咬着唇,一抹鲜血从嘴角逐渐蔓延了出来。
他还可以如何选择?如今的他,又怎么能安心的和方婉姻一起双宿双飞闲云野鹤?
就算他如今违心的答应,可以后呢?自己就真的能从这份愧疚之中站起来?
似乎,只剩下一条路了。
方婉姻看着无尘,等待着从他口中说出答案,可是过了许久,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方婉姻看着泪流满面的无尘有些不耐烦了,猛地站起身,抬脚狠狠地朝着无尘的心口踢了过去。
“无尘!你这个懦夫!”这一脚似乎用尽了方婉姻的力气,看着倒在地上的无尘,方婉姻大力的喘着气转过身去,她现在完全不想见到眼前那个只会流眼泪的男人:“你还算是个男人吗?让你做一个选择,真的就这么难吗?”
“无尘,你把我的心掏出来,让它没有了一丝防备后又狠狠地摔在地上,那种滋味,那种痛苦,你尝过吗?”
身后的人依旧没有回应。
方婉姻等了许久,直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蔓延了过来,这才察觉到了不对。
猛地转过身,地上早已是一片血红。
无尘静静地蜷缩着躺在血泊里,那只摊开的右手上,一颗拳头大小的心脏静静地躺在掌心,早已经停止了跳动。
那一身白衣浸在血泊中,被浸染着也失去了先前的颜色。
胸口,一个巨大的窟窿大喇喇的敞着,黑乎乎的,刺激着方婉姻的神经。
无尘的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痕,也早已没有了一丝血色,变得惨白不堪,如今却反常的带着一抹微笑。
一抹解脱的微笑。
方婉姻的世界,突然黑暗了。
无尘死了。
就这么静悄悄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方婉姻憋了三年的委屈,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凭什么?这个男人凭什么再一次抛弃自己,再一次狠心丢下自己离开?他有什么资格离开!
方婉姻再也顾不上其他,扑在无尘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无尘的体温一点点的消逝着,方婉姻紧紧抱着无尘的身体,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这副早已没了生机的躯壳。
可是一切早已于事无补。
将无尘的身体搂在怀中,方婉姻存了三年的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无尘的脸上,与他脸上的泪痕一缕缕的交汇,滑落。
“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你起来,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造杀孽了,我跟你走,你想去哪里,我都跟你走好不好?”
“我不逼你做选择了,你想降妖伏魔,我就跟着你云游四海,你在外捉妖,我就在家做好饭等你回家,你起来,我们现在就走,你起来啊……”
“无尘!你起来啊!”
一切都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