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号归,燕简笺如假包换的亲生父亲。尽管成长在除妖世家,但仅仅只是作为一个人类社会的二流门诊医生存在于世。在除妖师社会里,绝对的卢瑟。
尽管燕氏一族自古以来在除妖师里自成一派,累负盛名,但灵性天赋高低如同智商高低的存在一样随机任性,佼佼者稀缺得令人发指。大多数后人资质平常,如燕号归,接近成年才能感应阴阳运调灵力,一度让他的父亲,除妖届响当当的燕家家主燕峰白认为抱错了孩子,时常哀其不争。
显而易见,由于本身资质对除妖本就涉猎不深,加上成年前受马列思想及现代科学教育影响的燕先生,只能达成“三脚猫”除妖师成就,因此也对伟大的除妖战魔的异端事业并不感冒。
至于他的灵力嘛,最多也就是在病人疼痛难忍、抱怨连天时偷偷略施安神、舒缓之术,祛走些怨忿戾气的程度而已。要他去持剑杖走天涯,除妖斩魔?简直是开了国际玩笑。
然而从燕简笺的出世之时难得出现了日晕双环奇异天象,便昭显了他这唯一的宝贝女儿是天定的未来燕家家主,灵力超群。父亲燕峰白携妻外出游历之前留下口信:得此孙女,传我衣钵,幸甚。随着口信留下一把剑一只乾坤袋,两人便一去不返。
尽管家族已不复当年风光,但燕家人使命世代铭记于心,资质平常的燕号归当然也不例外,他通晓除妖之事时,已过十八,自然明白避讳常人,以免引来无端的排斥和猜忌。
但简笺一出世已然感知阴阳鬼魅,代表通灵之力的六芒星在藕节般的婴儿腕内光芒肆意,尚在襁褓就懂得翻五帝钱套小鬼,抓周选中桃木剑在手拿什么都不换。初入幼儿园,经常自娱自乐。实际上要么不是在与小鬼们玩角色扮演,要么就是拿着桃木手串、小木剑收拾试图使坏的小妖,一个人喜怒无常,没事就空气对话、吵架,还没满一个月,便被园内其他人视作怪物,敬而远之。更有好事的家长和老师提醒燕号归带小简笺去检查是否存在自闭症,送特殊学校看顾。
为小简笺办完转学手续的燕号归和妻子商量,当即下了决定,尽管深知身为燕氏族人与生俱来的能力和需要背负的使命,但为人父母,在燕简笺能够于天地之间独当一面之前,更多的是祈盼她能够度过一个安稳、幸福的童年。
这个念想甚至超过了盼望她成为绝世之才的心思,“纵使你是块璞玉,成年之前还是暂避锋芒吧。”语毕,对身置祖上传下的安神护体楠木棺内的小简笺设下了凭借他灵力凝成的最强限度结界,将女儿的阴阳感知封印在神庭之内。
小简笺尚在年幼,不明就里,懵懂醒来觉着左手腕那红色的五芒星印记莫名有些带感,有种异于常人的得意在心里默默滋生。
没曾想,十年后的某个端午,燕号归的计划被因为燕简笺一场莫名的邂逅全盘打乱……
河岸边人潮汹涌,烈日当头,随着锣鼓喧天,龙舟上青壮汉子整齐划一的挥舞着船桨,艾草清香,沿河的小贩叫卖,龙舟赛的吆喝,好一片热闹景象。
小简笺一身浅蓝连衣裙,白色小皮鞋踢踏作响,与三两好友携手一路跟着龙舟前进势头跑跳喧闹,选择心仪色彩对应的船队声援助威,追逐嬉闹之间,小伙伴们与她被来往人群冲散。
突地一阵狂风吹过,吹来了一片乌云,简笺只觉周身俱寂,心头一震,凝目望去,只见熙攘的人群中,一位翩翩少年身着黑色衬衫,戴着一副蓬发虬髯,面目可怖的面具,如鬼似魅,悄然接近,纵使胆大如小简笺,也几乎尖叫起来。
“好久不见,燕简笺。”面具摘下,一双眸子大而修长,眼尾略弯向上翘,眼形似若桃花,似笑非笑满眼深情,让人心神荡漾。
“我们……见过?”一向呱噪似麻雀的燕简笺,此刻对着眼前这眉目硬朗与面具形成巨大反差的英俊少年郎,竟是有些舌头打结。
少年双手背过身后,轻声说道:“很久以前。”不属于他面目年龄的老成作派略微让燕简笺略感迂腐,不过很快欣赏着这副美好面孔倒也眼带笑意耐了下来。少年若有所思,伸出一只手拨弄着额前碎发,轻叹一声,“大概你不会记得,毕竟我还没……”
带着奶音的低沉音色,真是微妙感受,简笺心想,也不知道是哪家富二代没福气享受好日子遭了变数成了游魂,这副俊美面相若尚在人世估计能祸害不少姑娘。
“简老大,怎么还不走啊,你在看什么啊,红队就快输了,你可得请我们喝冰粉呀。”因为燕简笺性格一向爱憎分明,直爽仗义,再者天生灵力超群尽管处于封印状态,体能上也不输同龄男孩,因此在邻里伙伴之间得了个如此与她清秀外表差异巨大的诨名,同行伙伴见她看着人群间发呆掉队,回头催促着。
简笺顿时明白,想必这位俊美少年也是“那玩意”,尽管父亲设了结界,还是偶尔会有些奇怪的状况发生。时至今日,时常偷翻爷爷书柜的她,也算得上对阴阳之道略知一二,已经懂得如何不惊扰身边同行之人去打发掉这些无意闯入的小玩意儿。
“哦哦,好啦,我鞋带散了,你们先帮我记着结果,我燕简笺可从不耍赖!”向隔着人群的小伙伴们挥了挥手以示存在,小简笺蹲下假装系鞋带。
少年领会,便也蹲下凑近盯着简笺的脸仔细欣赏起来,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伸手触摸。
尽管心里明白他的身份,简笺对彼此呼吸都能感受到的这份距离,举手之间还是猝不及防的滞了一下,“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心道:磕磕巴巴的这是我吗!不就是有副漂亮皮囊的好兄弟嘛!
似乎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少年剑眉微蹙,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纤长如葱的手,纹路交错的掌心里银光闪烁。一串形状精巧,造型清晰利落的葫芦形状的脚链。“送你。”言语之间带着淡淡香火气息,语气不容置疑。没等小简笺反应过来,黑衣少年直接轻轻颔首,向她更进一步探了探身子,双手动作灵巧,须臾之间脚腕上已多出一圈银色,动了动脚腕,一声轻灵声响入耳。“放心,我是来帮你的。”
“我爸说不能轻易拿别人的东西。”小简笺双颊仍是一片雪白,但了解她的人一定会看耳朵,耳垂已经一片通红。
说完就低头要去解那脚链,却发现似乎这没法解,尺寸刚好,没有接口和弹性。“你等着,我回家拆了还你。”尝试几次都没有办法将其从脚踝褪下,内心开始有些懊恼,圆润的额头上竟是起了薄汗,却仍神色自若地接着说道。
“收好,还会再见的。送一件东西做重逢见证可好?”少年目中突地发出异光,盯着简笺面上,一点一点地缓缓向她靠得更近。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话还没说完,全身已经定住,因为事实上动作已经发生了。
一个轻轻的拥抱,是知晓她的戒备和警觉,只微微圈住她的后颈,抚了抚背脊。便不作任何非分停留的放开了,黑衣少年弹了弹身上的衣角皱褶,站直准备离去。
呆立一刻,燕简笺反应过来,“等等,等等,你还没说你是谁呢。”收人礼物好歹有个名号,起码日后要归还也得知道还到哪不是。
等发觉一头秀发散落的同时,黑衣少年已置身人海之中,只剩一个稍显孱弱的背影,手里扬了扬刚从她发间取下的燕子发带,挥了挥算作告别。
“真是怪人。”嘴里含糊之后低头看着脚踝那抹银光流动,还不时发出铃铃铃的清脆声响,居然是铃铛,真是别致。
“不过挺好看的。”只见那一身浅蓝的少女盯着脚尖,脸上渐渐浮起笑意轻语着。
远远看着的黑衣少年回应道。“你也很好看,我是钟尧。”
“我是钟尧。”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熟悉的香火气息伴随这简单四字清晰明了,耳内一片嘈杂之声皆渐消散。情不自禁,简笺闭着的双眼长睫微颤,两颊似有红霞飘过。
小伙伴看完龙舟赛回路,见她站在原地张望,正要伸手拍她讨要赌注的同时,没人发现她手腕内侧五芒星结界出现裂痕,简笺眼前一黑,脑海里突然恢复了人潮喧闹声响,耳内涌进更多的是不属于人的声音,刺耳尖锐,势如排山倒海,难以抵挡。
等到醒来,已经是六一儿童节收假当天。想到已经无端端错过一个假期,小简笺不禁有点颓然,忽然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左手腕查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阵分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吓的叫声从喉咙里发出。
内侧的淡红色五芒星已经被一颗浅浅金黄的六芒星替代。可别小看的多出来的简单一角,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除妖师灵力印记。
没错,她的灵力,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