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中出骸骨,巾帼行边南。——《知天命》
巾帼杀伐,女儿亦上战场,虽说来都是可堪入史的事迹,但思及其国落魄至此,也不免叫人唏嘘。
公仪因见宋昭宁面上没了笑意,反嘿然笑道:“莫要担心,旋族虽人广,但兵强士优,仍在麒麟。我已应了祁湛,定会平安回来,自也要应你一番。想来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半,我也就回来了。”
宋昭宁沉默片刻方道:“先时我们还曾说呢,不论外面战火如何,想来你我二人终能京中相伴,却不想今时今地,连你也要走了。”
她因看着公仪道:“定要凯旋。”
公仪笑道:“好。”
宋昭宁因问:“然则旋族各部散于蜀地周遭群山之中,寻常攻城之法已不可用,山道难行,对敌亦只有寥寥兵众而已,此已是一重难了。况旋族各部各有统领,若果真要一点一点地打下来,且不知还要多久。便是蜀地能等的,白宿、林牧,却又等的么?”
公仪答道:“你不知,先时旋族习了麒麟习俗,亦立了一位王,各族皆俯首拜之,虽不知旋族内部究竟是如何协调的,但我们想着,或可用之。”
擒贼先擒王,此亦百年不变的准则。宋昭宁见公仪点到即止,便不再细问了,只听公仪又道:“况鬼道有意与麒麟再续盟约,所以我们多少也想着,若鬼道能出手相助,想来克敌自非难事。”
宋昭宁听见,因往旁边看了看,她因手上系着红绳,多少能感知到封胥的方位,正在她的后方站着。宋昭宁不知他如今面上神色,只好轻轻勾了勾红绳,便觉红绳颤动,从另一头传了力道来。
她因回公仪道:“我亦愿如此罢了。”
想到公仪此后竟上战场,又不知何时才能安然回来,宋昭宁先前的欢喜此时都被担忧所代,但军情大事又不便打探,遂只好杂七杂八说些话,后来竟有些难以为继的滋味。
她因想道:世事之骤变怎至于此呢?可惜封胥如今亦是要避着人的,又是鬼道的身份,又有外人的流言,一时竟也难以助力。
她心中正叹叹不平,却不想卫舒窈并着暮行云一同跑回来,在外连声呼道:“宋姐姐、公仪姐姐,我们寻得一件奇物,姐姐快随我们来看。”
宋昭宁同公仪都不知为何,只被卫舒窈拉了便跑,宋昭宁跑时只觉指上红线那头竟是渐轻,不免张皇起来,连忙顺着那道被隐没的红线摸了过去。手却被人捂住,而后方听封胥在她脑中说道:“莫怕,我还在呢。”
宋昭宁这才放心下来,随着卫舒窈并暮行云跑了几步,这才见竟到了后院池塘边。
卫舒窈遥遥指着那池塘边上的一个孔穴,呼道:“姐姐快看。”
宋昭宁同公仪抬眼望去,却见那孔穴五尺见方,里面密密麻麻地堆着一堆的骸骨。
宋昭宁掩唇惊呼了一声,公仪却上千两步,细细看了,忽疑道:“这怎么不似人骨?”
宋昭宁闻言望去,却见那骸骨上泛着绿色,直将整个孔穴染得碧莹莹的,且骨之形态较之寻常骸骨似也有不同。却听卫舒窈道:“这确乎不是人骨,乃是鬼族的。但鬼族闻说死后都葬入其鬼林,却不知这里怎么又有了。”
宋昭宁在脑中直唤封胥,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封胥在半空中望去,只见骸骨错乱,碧色倒生生浸出几分凉意来。他目色沉沉,见宋昭宁发问,方才回道:“确乎是鬼族骸骨,只鬼族先时曾有变故,这些鬼族,或死于其时,也未可知。”
他需要将此时告诉长老,询问他的意思,因在空中画了一道传音符,直向长老传去。卫舒窈因觉空中有灵力流动,连忙抬头望了两眼,却什么也不曾见到。
她垂下头来,一时神色竟还有些凝重。
唯公仪尚想着他们入蜀之时,鬼族亦将再来之事,遂问了卫舒窈一二事件,连声唤道:“岫烟。”
岫烟至于她眼前来,公仪指着那孔穴中的骸骨道:“照卫姑娘方才所说的法子,将这骸骨保存起来,待鬼族中人到时,再交与他们。鬼族中人既眠于鬼林,他们也应落叶归根。”
岫烟连忙应道:“喏。”
公仪又道:“此事我总觉得有些不简单,只怕还要先去宫中告诉陛下为要。”
如今人族鬼族再次可能有结盟之好,在当下出了鬼族骸骨的事,不论究竟,也要查个明白。宋昭宁知她的意思,见她说了这话便又唤了人来往宫中去,也只好相送而已。
公仪一走,卫舒窈并暮行云又是眉来眼去,执手相笑的模样,宋昭宁也不便再留,只笑着将他们送出来,她道:“过几日走了六礼,你们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便见面了,趁着还有些日子,渝州又已安全,倒不如四处走走,玩闹一阵罢。”
卫舒窈听了这话,面上更羞了,宋昭宁笑着拉了她的手,笑道:“马上便要嫁人了,便是大姑娘了,这些事且作寻常看才是。”
她见了卫舒窈如今的模样,不免想到昔日自己同封胥、公仪同祁湛的模样来。想来亦是好笑,他们年岁亦算不得大,但如今看暮行云并卫舒窈,却总有过来人之感,倒像是看着小辈出嫁了似的。
封胥似是察觉她心思另有波动,遂拉了拉她的手,直将她右手整个覆住了,方在她脑中唤了一句:“昭宁——”
暮行云听了宋昭宁这话,只嘻嘻笑起来,问道:“好妹妹,若有机缘,便发帖子叫来我同窈窈,叫我二人能一解相思之苦,也是极好的。”
他此言一出,倒叫卫舒窈愈发害羞起来,忙伸手来在他腰上一拧——
暮行云“诶哟”一声,直往卫舒窈看去,委屈道:“窈窈,你做什么拧我?”
卫舒窈见宋昭宁尚在,脸红若云霞,低声嗔道:“叫你混说。”
宋昭宁交叠在一处的双手却是一僵封胥察觉到了,不免偏头过来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却在暮行云并卫舒窈身上打了一个转儿。
宋昭宁笑问道:“摇摇?”
暮行云笑嘻嘻地拉住卫舒窈再次打过来的手,心中仍是乐呵极了,笑道:“窈窈与我通了闺名,我方这样唤她,宋妹妹应知窈窈闺名的。”
宋昭宁只是笑,心中却不免想到先时暮行云因顾摇摇闹起来的事。然则如今看他神情,倒也不似想起来的模样,况顾摇摇已死,暮行云又与卫舒窈情真意切,想来到底仍能好的。她心中想了一阵,却也知此事是他二人的事,旁人万万插不进去,遂也丢了手,只与他二人又说了几句,方才送了他二人出来。
今日闹了一阵,此时天气却已不早了。卫舒窈临上马车前,却拉了宋昭宁的手,将她向一旁僻静地方拉了拉,仔细看了她的面色,然后问道:“姐姐昨日晚间可拆了礼,知道诸家都送了什么么?”
宋昭宁听她话里有话,又想到昨日所见卫湛送的礼,因笑道:“昨日有些晚了,我不过拆了你与公仪的,倒没心思看旁人的了。你送我的《明州地志》我极喜欢,倒是谢谢你了。”
卫舒窈只嗫嚅着嘴唇,半晌方唤道:“宋姐姐……,我哥哥……”
她话还不曾出口,却叫宋昭宁拉了手。宋昭宁挽其手笑道:“家兄的礼我今日便拆了看就是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况我若再不放人,只怕小侯爷也不高兴了呢。”
因拉着她朝暮行云那里望过去,果然见暮行云正坐在马上望着她们,看着卫舒窈望过来,顿时展颜一笑。
卫舒窈亦笑回了一下。
她如何听不出宋昭宁话里的推辞?自思自己兄长一番情意怕是只好付诸流水了,心下也不免感慨。因见宋昭宁只笑吟吟站着望着她,顿时笑道:“既是如此,妹妹便先走了,姐姐保重。”
宋昭宁笑着望她离去。
忽起了风,身后有人拢住了她的身体,直将宋昭宁拢入怀里,低声唤了一句:“昭宁,回去了罢。”
宋昭宁颔首,心绪却不知怎地,颇有几分难以平静,因拽了封胥的手。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亦能感知到他的所在,然而展眼望去,却难见他的人。
宋昭宁忽很想见见他,扑到他怀中去求个安慰,她正要唤月笙下去,寻个僻静地方见见封胥,却不想宋母却偏在此时来到,兀自拉了她的手,唤了一声,“昭宁——”
在宋母的手拉来之前,封胥的双手早一步却退了开去,宋昭宁感知到他的后退,心中忽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却仍勉力压下了,唤道:“母亲。”
宋母看着她。
她自己的女儿,从来知道是极乖巧优秀的,生平所遇,独嫁与封胥一事,叫她伤怀。她想到昭宁先时因封胥而辗转难过,心中不免叹息。因拉了她的手,一面携着她慢慢向前走去,一面问道:“昭宁,卫姑娘的婚事已然定下了,你呢?”
宋昭宁一愣,“母亲……?”
宋母不理会她的反问,只一应说道:“母亲知道,你早已不是闺中女儿,自有自己的主见,但女子一生,若到了后半辈子,却无相伴的人,不免也晚景凄凉,更遑论是在乱世,若是能有人照顾你,母亲也终安心些。”
宋母言至于此,忽说道:“母亲闻说卫湛对你有意,他如今又方才升了禁军统领,其人亦品性端方……”
“母亲!”
宋昭宁骤然用力拉了拉宋夫人的手,直截断了她的话。半晌方道:“母亲,此事容后再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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