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紧随其后的神官立即将姝桦左右扶住,苡锦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主子也是乱来,若有什么闪失,可叫我如何向众位姊妹交代呢!”
查看姝桦的情况后,慈荫小心翼翼地让她的额头枕着自己的肩膀。又轻声喝止道,“你瞎嚷嚷什么,主子只是太累睡去了,有甚要紧。她可是天地护佑的千金之躯,定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的。”
此时众人也围拢过来,得知姝桦无甚大碍后,紧张的心情才稍为平复。轶之徒左顾右盼,唯独不见了谭公,正要寻他时,忽然远处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来来来,让我瞧瞧刚才是哪位大英雄玩命拦下千军万马的!”
刚转过身,轶之徒就看到了辛铜由惊转怒的脸。原来这愣头青之前见追不上姝桦了就立马赶回道门搬救兵,恰好师父和师兄们都在,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闻说谭公落难,赖真人自是不敢怠慢,甫抵现场却见轶之徒陷于苦战,即吩咐门徒们出手相救,又让辛铜把守高地以防有凡胎误闯。女神完成净灵仪式后,他才拽着银枪火急火燎地跑来与大家汇合。这一看却是彻底傻了眼。
“怎么是你!?”
想不到那力挽狂澜的好汉居然是让自己蒙受奇耻大辱的“妖人”,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饶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急于还报胯下之辱的辛铜暴跳如雷,抡起枪杆便朝轶之徒刺去,但未待枪尖抵近对方的心窝即被一道凌厉的掌风震飞了数丈远。
两个虎口的阵阵酥麻让辛铜一个激灵从烈怒中回过神来,那股霸道的劲力可并非未领教过的,他垂下头惴惴不安地叫了声“师父……”,眼睛仍然警惕地注视着轶之徒。
赖真人强压怒气,铁青着脸道,“混账东西,恁是被尸魔附体还是失心疯了,怎地好坏不分!”
辛铜争辩道,“师父,这人勾结邪祟,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如今可是装模作样来骗你啊!”
赖真人见他顶撞自己,顿觉颜面尽失。骂道,“还要犟嘴,顽劣该打!”就要卷起袖子收拾他,其他师兄弟担心赖真人怒急攻心打坏了辛铜,急忙挡在了这对同样倔得很的老幼之间。既有好言奉承安抚师父的,也有规劝孩子赔礼认错的,一时间七嘴八舌,场面混乱不堪。
轶之徒哭笑不得,只好悄悄抽身暂避。环顾四周,他发现谭公已把车内四名惊魂未定的大汉救了出来。他们虽然满身是血,但大多是皮肉刮擦所致。谭公累得直喘粗气,蹲坐在树旁歇息。轶之徒正要把他扶起,却被其制止了。
“不,不必了,我该……是时候上路了,”谭公微弱的断断续续说道“剩下的……一切就拜托先生你了。”说罢,他身子歪斜,睁着眼就咽了气。
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霎时涌到了轶之徒的嗓子眼。一个一辈子行医济世、乐善好施的人,一个临死前仍在救援多次伤害过他的人,就这样一无所获的走完了贫贱的一生。他的身后事连张入殓的破草席都没有,但他的大爱善行却使众生心里留下了对他永远的怀念和感激。
替他合上眼睛后,轶之徒轻声说道,“好好休息吧,老丈。你交代的事情在下记着呢。”随即解下已然千疮百孔的长衣为他披上,蓦地把目光移向不远处仍在瑟瑟发抖的几个莽汉,冷冷道,“在下仍记得在那个久远的年代,大秦天子的葬仪还有人殉的礼制,看来诸位很适合担任这个牺牲,万望切莫推辞便是了。”
光头良哥呜咽道,“大哥,爷爷,祖宗!您说人话行吗,我们大老粗没文化的听不懂啊!”
此时,精力稍稍恢复过来、由神官搀扶着的姝桦和黄鹤门师徒等人也来到了轶之徒身边。沉痛瞻仰了老郎中的最后一面,姝桦强支倦容恨恨道,“这位先生的话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请你们赏个脸一起给谭老倌陪葬!”
混混们一听立马头捣蒜股打颤,哭爹喊娘的告求饶命。其实,轶之徒心里亦不想取其为谭公拼死救下的性命,但也不甘就此轻易放过他们。正纠结间,附近密林里突然传出了阵阵骚动。众人立即警惕起来,皆剑拔弩张做好了迎敌的准备。片刻却见数十只猕猴从树丛里窜出,叽叽喳喳的朝着众人奔来。领头的,正是那只作为山神使者的乌猿。
轶之徒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诸位请放心,这是山神遣派神猴迎接谭公了。”
两只猕猴抬来了一副藤蔓编织的担架,其余的猿猴则齐心协力把谭公的遗体搬上去固定好,就将它稳稳地抬起来。乌猿冲着众人作了揖,又把一块布帕交到轶之徒的手里,即领着猴子猴孙进山了。轶之徒挥泪目送它们离去后,匆匆摊开布帕察看,发现却是平平无奇得很。但想着既是山神馈赠,定有其用意,就把它小心揣进了怀里。
众人默哀过后,辛铜瞪着跪在地上的混混指桑骂槐道,“畜牲还懂得知恩图报呢,有些人渣连畜牲都不如!”银枪当空一划,打落了一段粗壮的树枝刚好砸在混混的头上。他们误以为是即将要就地正法了,拼命扯着嗓子又是一通哭嚎。辛铜瞅着这些所谓的社会大佬,冷笑道,“想活命就立刻闭上你们的臭嘴,不然就叫你们吃土。”
混混们立即噤若寒蝉不敢造次了。
姝桦却考虑周全,“此地虽说无虞,但先生失了容身之所,可教如何是好?”
轶之徒指着已烧成废墟的宅院道,“神主何出此言,在下的安身立命之所不就是在这里吗。”
姝桦心疼道,“怎可让先生风餐露宿。如不蒙嫌弃,就请到舍下暂住数日再作打算如何?”
辛铜还是对轶之徒恨得牙痒痒,当他听说姝桦要邀请仇敌到她宗庙借住,他急得跳将起来,“什么,你疯啦,要让这混蛋住到你宝殿里去?这不是自泼污水引狼入室吗?绝对不行,我反对,坚决反对!”
姝桦因老郎中的离世悲痛难过,又对轶之徒舍命拯救苍生心怀感激,但对于辛铜的任性胡闹,则早已心生不悦,“你再嚷嚷,我就让你吃土。”
话毕,周遭原本黑漆漆的山林里瞬间张开了成百上千双血红的眼睛,归顺她的魑魅魍魉接连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见姝桦已然动怒,赖真人也有点发怵,毕竟惹恼了神明不是件好玩的事情,虽然他平时对辛铜总是恨铁不成钢地板着脸,其实心里还是非常疼爱这个桀骜不驯的徒儿的。于是连忙打起圆场,“贫道管教无方,还请我主息怒。只是贫道有一事相求,不知该不该讲。”
姝桦怒气冲冲道,“真人但说无妨。”
赖真人边偷瞄她的神色边试探道,“贫道以为与轶先生相见如故,情同知己。早就打算邀请他到敝观小憩数日。十方丛林,本是一家。如蒙恩允,本门将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轶先生光临。”
姝桦愠色少解道,“既是真人诚挚相邀,我亦不作勉强,只是此事还需轶先生答应。”
轶之徒连忙鞠躬道,“感谢神主和真人抬爱,在下惟命是从,”又向辛铜抱拳笑道“辛贤弟,好久不见啊,以前有得罪之处还望包涵,今后烦请多多关照!”
若不是赖真人使劲给辛铜打眼色,他真恨不得把轶之徒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红是黑,但转念一想日后既然同在屋檐下,何愁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便皮笑肉不笑道,“轶先生,有礼了。”心里却想你这两面三刀的混蛋,往后有你好受的,咱们走着瞧!但心底压着一股无名火实在不出不行,所以那几个混混无可避免的再次成了他宣泄不忿的出气筒。
他抄起手臂粗细的树枝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阵猛抽,直打得他们鬼哭狼嚎求饶,“不是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吗,哎哟!小爷,请你大发慈悲别打了!”
辛铜呵斥道,“放屁!普度众生那是和尚的事情,你辛爷我是替天行道、赏善罚恶!你们这些社会人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走,跟我上派出所交代去!”